无应
作者:花花花弍 | 分类:现言 | 字数:34.6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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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远山
狱警有些奇怪地看了看眼前的女孩,来探视的人几乎没有穿得如此鲜艳的,一身火红的长纱裙和墨绿色的披肩将女孩包裹得像娇花似的,她迎上狱警的目光,毫不避讳地笑了笑:“是不是很少有人穿红衣来探视?”
狱警被发现有些不好意思,但为了缓解尴尬还是点了点头。
“如果有人在我表演后送上一束玫瑰我会很开心的,所以我想大概我穿得像朵玫瑰一样来参与她人生的终章,她一定......会高兴到爆炸吧。”严思霖面若冰霜,语气却带着笑,尾音扬起,听得狱警左眼皮突突地跳了两下。
妈的,怎么来探视这个女人的全都是疯子啊。
他摸了摸兜里的一张卡,慢慢平静下去。行吧,疯子就疯子,架不住钱多。
“杨玉,好久不见。”严思霖掩唇笑笑,拿起电话放在耳边,上下打量着她。
一身囚服素面朝天,眼下乌青一片,脸色也发白。
不等杨玉开口,严思霖又带着意味深长的笑道:“看来在家里一天一顿燕窝确实很补,这才离开几天立刻就现原形了,大妈,你原形不会是白骨精吧。”
杨玉被噎了一下,咬牙切齿地问:“你想干什么!”
“我能干什么,来炫耀,来报复。哦还有个坏消息,严峰决定将属于你们的资产和股份全都给我喽。”严思霖指着杨玉:“眼熟吗这一幕,当年你对我妈耀武扬威的场景,今天在你眼前重现了,不过我们的角色颠倒了一下罢了。”
杨玉的脸色白了一下,随后她向前倾身,不知道首先该为哪个消息震惊。
严思霖隐藏了十七年的本性,蛰伏了十七年的野心。
严峰对她的溺爱程度。
严思霖知道了众人出于各种目的隐藏下来的真相。
“看你的表情应该有不少想问我的吧,其实你不笨,应该能猜得到的。表面上看严峰是在惯着我,其实全都是因为我长得和我妈太像了,你知道我们两个有多像吗?我在美术老师那里偶然见过她们当年的合照,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严峰是真的爱她,所以自然会将她没法继续得到的爱转移到我的身上。说到这里你应该也猜到我为什么会坚持跳舞这么多年了吧,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学舞,大家都觉得我爱舞蹈爱得痴迷。其实荒谬的是我对舞蹈没有一丝兴趣,真正爱舞蹈的人是我的母亲,所以舞蹈只是我的工具,我跳得越好就越像她,严峰看到我就会想到她,就会对我愧疚,我想要的他都会捧来。”严思霖用手漫不经心地挽了个花,坐在椅子上脚尖轻压,即使是只有零星的动作,都让杨玉恍惚觉得任霖那个就连死了都能压她好几头的女人又坐在她面前。
“所以你之前全都是装的?所有的一切都是在演?”杨玉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严思霖又端坐好,点了点头。
“像她一样温柔细腻对吧,甚至连严峰都骗过了,但是他好像真的老了,失算了。我的身体里流着一半来自他的无情的自私的血液,和严家的所有人一样是个疯子。”
杨玉后知后觉地有些浑身发抖,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刚抬起头就看见严思霖正端着像极了任霖的天真的烂漫的笑乖顺地看着她,恬静美好,好像刚刚的一切并未发生。
毛骨悚然。
“监狱里现在才是最安全的地方,严贺佳这个智障想尽办法跑出来不过是地狱无门她偏要闯。虽然不知道是谁将这桩旧案翻了出来,但好在你们其中的一个没进来,不然我真是下手都不知道该找谁了。杨玉,忏悔吧,你罪恶的身外之物由我帮你挥霍散尽,积点阴德。”严思霖静静地笑着,双手在胸前合十,闭上眼又睁开。
什么表情都没有了,她优雅地站起身,拢了拢披肩转身离去。
杨玉瘫软下来,她现在什么都知道了,却什么都帮不上忙,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等着对家一颗一颗地吃掉她的子,再给她致命一击,彻底将军。
“盯紧严贺佳,有任何异常都要立刻向我报告,还有宋乔娅,我怀疑她会做出什么对孟弦妜不利的举动。”严思霖挂掉电话,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
祁惑收拾了一个小书包给严烁背上,又从衣帽间找了顶渔夫帽扣在他头上,把他裹得严严实实:“这样去人少的地方应该没什么问题。”
严烁觉得自己的情况好了许多,现在晚上睡觉基本不会再做特别恶劣的噩梦了,经常能一觉睡到天亮,精神状态也好了许多,整个人由内而外都不一样的。
“那我们就带你去清池吧,等你再好一些就可以去逛逛商场,带你去看我们的公司,然后可以去交一些朋友。”祁惑拍拍他的头,拿上了钥匙:“走,哥哥姐姐带你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车穿过了热闹的市区,一路向西,人和车都慢慢变少了,有的时候开一会儿也不见路上有别的车。
“姐姐,清池是哪里?”严烁被安全带束缚着,只能半跪在座位上向窗外张望,风景带着些荒凉的意味,有种别样的美。
第51章 远山
“青城一开始没有发展起来的时候就是一个沿海的小镇,清池是供奉了海神像的一座小庙,很多人都会去那里祈求平安,后来青城发展起来了,大家都不靠渔业为生了,清池也就逐渐荒了。现在应该没什么人会记得这个地方了,毕竟再过几年就会被划进海岸线三期项目重建,变成新的名利场。”
孟弦妜的眼神有些眷恋地停在了了路边逐渐多起来的破碎神像上,最后却也只是轻嗤了一声。
“祈求保佑,但高高在上的神不会垂怜我们这群肮脏的疯狂的凡人,他们只当是看个笑话罢了。”
严烁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他记得自己在最慌张最无助的日子也是祈求过神的庇佑的,只不过音信全无,泥牛入海。
最后救了他的是孟弦妜和祁惑。
“带你去这里看看是因为不想让你最后也在青城这个大染缸里失去自己,神不会庇佑,却会惩罚。”孟弦妜不屑地撇开视线,面无表情。
车开始减速,顺着匝道下了快速路。
周围尽是荒芜,明明才初秋,正是万物生机勃勃的丰收时刻,这片土地上却荒草丛生,上一年的枯枝残叶还未腐烂完全,和不知道苟延残喘了多久的绿芽混杂在一起,等待着归回这片疮痍的大地。
“这就是......清池?”严烁打开车门,脚下的土地大概是因为刚下过雨,变成了泥地,湿软往下陷。
“很难想象这里曾经连灾年都没有断过香火吧,我爷爷说他小时候经常来这里,那时候这里全都是参天大树,夏天太热了就来这里避暑。”祁惑的语气里也有良多感慨。
三人往前走,循着以前的记忆找到了已变成残垣断壁的庙。
“为什么现在没有树了?”严烁看着眼前的一切又不太能理解,上节课他学到了一个成语叫沧海桑田,老师解释的意思他能听明白,好像眼下的状况也能用这个词来概括,但唯一让他觉得费解的是短短几十年的时间一座香火延续了上百年的庙居然就能毁坏成这个样子。
“因为这里的树是老树,上好的檀木,被人盯上了。”祁惑嘲弄地指了指地上光秃秃的树墩:“当时那些人跟吸了毒似的跑过来,带着所谓的专家在这大干一场,为了抢几棵树打得头破血流,最后打赢的一方把它们全砍走了。”
庙门口一个老头拿着没剩几根毛的扫帚在地上扫着,至少庙门口的一片地还算得上是干净,看见三人来了也不惊讶,只是微微看了他们一眼便低下头继续扫地。
严烁看见人下意识地往孟弦妜身后躲,等自己反应过来又懊恼地捏捏拳头再站出来。
“没关系慢慢来,总要有个适应过程。”孟弦妜蹲下身给他调整了一下帽子,抬高了一些,能露出眼睛。
“要不要试着去跟爷爷说上句话?你问问他,这座庙以前是什么样子的。”祁惑也蹲下身看着他。
严烁很想摇头,他不想看见陌生人不想跟陌生人接触更不想跟陌生人说话,可是他不能一辈子都躲在孟弦妜和祁惑的身后,他是生活在人类社会里的孩子,他总有一天是要离开这个本就不属于他的家自己去生活的,他总要迈出这一步的。
于是他艰难地点了点头,手开始颤抖,生理性的反应让他呼吸变得急促,额头上也渗出了一层汗。
突然老人毫无征兆地先开了口:“这是你们的孩子?”
祁惑笑了笑:“长得像我还是像她?”“都不像,你们一个像狼一个像蛇,看起来非富即贵,这孩子倒是奇怪,在这样的家庭里一点都没沾染你们的样子。”
“我......我是,弟弟。”严烁的声音很小,不认真听根本就听不清他说了什么,说完后立刻拉紧了孟弦妜的手,孟弦妜能感受到他的恐惧和不适,蹲下身把他抱起来。
老人好像知道了什么,于是点了点头:“去里面看看吧,再过个两三年连这些碎石头都没了。”
祁惑跟他道了声谢,三个人从破败的大门走进失去了房梁的中庭,正中央原本端坐的肃穆神像碎成了一地的石块,连棱角都快要被这么多年的风雨给磨平了,院子里到处是杂草,原本还结果子的几棵梨树也早就枯死,伸着光秃秃的枝条指责路过的所有冷漠的人。
“你看万物都有轮回,曾经这么受人尊敬受人推崇的海神现在都变成一地残骸无人问津了,我和孟弦妜有一天也会变成这样。现在是青城叱咤风云的商业红人,可能再过个几十年我们老了拼不动了,有别的像我们这样的人就自然而然地顶替我们的位置了。辉煌都是一时的,你可以享受,但不能沉溺其中。可能现在跟你说这些还有些早,你不太能理解,但是你跟着我们一定会接触到各种各样的诱惑,就像金钱权力地位名誉。这些你可以自己挣来,但是最忌讳不劳而获,甚至为此失心。”祁惑蹲下身随手捡起一块石头在手里把玩了一下,看着上面被侵蚀出的孔洞,使劲一捏。
渣滓顺着指缝掉落。
“万劫不复。”
严烁听懂了,他知道祁惑担心的是什么,他原本就是严家的孩子,免不了有着严家一贯始终的野心,祁惑想让他明白的是不要为了这些东西失去自己,他们害怕他也变成最让人厌恶的野兽,眼里只有原始的欲望,失去作为一个人最基本的品行。
“我不会像他们那样的,哥哥,你放心。”严烁被孟弦妜抱着,伸手摸了摸她长长的睫毛。
祁惑把他接过来,自己单手抱着,另一只手拉着孟弦妜往里面走。
“我小时候来过一次,那会儿这里已经没什么人了,但不至于像现在这么荒凉,是我爸带我来的,那天我们站在这里,他给我讲了同样的道理。”“以祁少爷的家境来说确实应该多学这些道理,不然可能会变成严峰那样的浑蛋。”看见严烁疯狂点头认同,点的帽子都快掉下来了,孟弦妜轻笑一声:“是吧严烁,不然现在祁惑可能就是我的劲敌而不是男朋友了。”
“其实我对钱和地位一点都不感兴趣,虽然这么说挺没出息的,但我觉得能当小米虫也挺好的。”严烁蔫了吧唧地说,自己真的只想每天学学喜欢的东西,在家看看孟弦妜和祁惑的日常明争暗斗,养养病,等病好了跟着他们天南海北地玩。
祁惑笑着捏了捏他的鼻子:“这还不简单,你就算不工作我和孟弦妜还养不了你?”
“可是我不能一辈子当你们的米虫,不过没关系,我可以好好学国学好好练字,以后把写的字拿出来便宜甩卖。”
“走吧,今天就出来随便看看,我们去和爷爷打个招呼然后回家,你跟爷爷说句再见。”祁惑把严烁放下,两个人拉着他往回走。
“等你好了我们可以一起去很多很漂亮的地方,去埃及看金字塔,去冰岛看极光,去非洲看大裂谷,去西班牙看角斗场,世界上漂亮的地方太多了,我们在死之前一定要出去看看,不然活这一辈子天天这么累真是血亏。”孟弦妜为了鼓励他找出了在佛罗伦萨街头拍到的夕阳下的教堂的照片,只一眼,严烁连呼吸都忘记了。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美的地方,甚至在电视上都没有过。
“好。”他只顾得上拼命点头。
走到门口,老人坐在树墩上用手撑着下巴看向远方,严烁慢慢蹭过去,低头说了声爷爷再见。
“再见,孩子。”老人用粗糙的大手轻轻拍了拍他稚嫩的肩膀,坚硬的老茧有些硌人,严烁却觉得莫名亲切。
走到车前的时候他忍不住回头看了老人一眼,夕阳下残破的庙宇和耄耋的老人互相依靠着,周围只有苍白的几个树墩和正在缓慢腐烂的大地,时间流淌,但他们已经停止了。
严烁的肩头好像还残留着刚刚手心的温度和粗粝的触感,他摇下车窗长长地盯着这座苦口婆心又冷漠淡然的破庙和门口的老人突然笑了笑,人好像也没那么可怕,只是他的不幸让他没有遇见什么好人罢了。
从孟弦妜和祁惑拉起他的手的那一刻起,有一个不一样的世界为他敞开了门。
“小孩儿,问你呢,晚上想吃什么,乌冬面还是拉面?”祁惑透过后视镜看了看正在扒着后座往回看的严烁。
“啊,乌冬面吧。”
严烁看着那个圆点变成黑点,又彻底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