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威尔，林克贴靠在墙边，心悸的感觉久久无法平息。

刚才——在威尔提出可以将他放到身边的建议后，他的第一反应是，既然威尔也在参与突内斯任务，那么在他身边工作比作为一个普通士兵更接近任务的核心。

那样的话应该可以更快找到陆杨兄妹和艾美。

他不在乎逃兵不逃兵，他所有的努力不过是找回那几个人，仅此而已。

所以那个时候，他并没有真心要拒绝这个提议。

但是，就在他半推半就准备点头答应下来的时候，脑海里突然出现一个声音。

——“如果让我带着使命感和慈悲之心来参与这件事，我会心甘情愿。”

这个声音不是他听到的，也并非来自考试系统，它仿佛存在于记忆深处，彼时被突然唤醒。

那种感觉让他很恐惧，好像意味着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他遗忘了。

除此之外，那句话还带着某种暗示，但凡他对突内斯的命运有一点使命感和慈悲之心，他都不会放弃现在的角色去一个更安全更轻松的职位。

慌乱之下，他匆忙拒绝了威尔。

他背抵着墙，努力回忆这个声音的来处，什么时候，什么人，在什么情况下说了这句话。

唯一有点相似的是军校考试时忽悠罗伯特说起的‘大道理’，但那根本是另一回事，绝对不是这个声音。

直到米哈伊尔和严科出来拉他回去上课，他还是没有任何头绪。

所以...真的有什么东西被遗忘了吗？

他坐在位置上发呆。

考试系统弹出了第四轮第二题：‘如果让我带着使命感和慈悲之心来参与这件事，我会心甘情愿。’——是谁说了这句话？

林克心跳几乎停止，他的手紧紧抓住腿上的布料，几乎撕烂。

这道题没有选项供他选择。

其实林克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我自己。’他松开手，手指乍一放开便微微颤抖。

‘回答正确，得分+5’

林克深吸了一口气。那么，那一段记忆呢？

-----

下午是实战训练。

训练场地模拟了突内斯的空中建筑。

学员们需要带着安全绳在高楼外壁攀爬。这是他们去突内斯执行任务必然会遇到的难题。

这栋楼有八百多米高，一部分用于训练，另一部分也会利用起来用于办公和教学。这是唯一的高到可以模拟突内斯战场的大楼。

米哈伊尔抬头看了一眼，直呼快晕了。

他们之前训练时已经跳过几次楼，但是这一次演练，他们被分成了两队，需要带武器对战。

“好好表现，今天罗伯特上将在学校。”鲍里斯嘱咐道。

自从那次赢回石头，鲍里斯对林克客气多了。虽然称不上和颜悦色，但至少不再找他麻烦，甚至有时候还会肯定他的成绩。

林克，米哈伊尔，严科依然在一队，他们跟着本队的学员们走进大楼。

“林克，上午那个男人不是布林将军的得意门生吗？你怎么和他...”

米哈伊尔差点就说出‘不清不白’四个字了。

“哎呀，我想起来了。入学报名那天他们就认识。”严科大叫。

“好像是啊。”米哈伊尔似乎也回想起来，盯着林克，逼问道：“是不是他纠缠你？他胆子挺大啊，就不怕艾...”

他突然住了嘴，神情诡异地收回了话。

“你们两个够了啊，老子有喜欢的人。”

米哈伊尔和严科才想起林克当初是为了拿回恋人送的礼物才差点把命给搭上。

“她是不是很美？”严科问。

林克想到陆杨那张脸，顿时眉开眼笑，“人间绝色。”

严科吞了吞口水，眼神也暧昧起来，“说来听听，有多绝色？”

“肤白貌美大长腿。”

严科看林克那嘚瑟劲儿，忍不住踢了他一脚。踢完又凑过来，贱兮兮问道：“比你还白？”

林克横了他一眼，愤愤道：“当然没有。怎么地，他还能比我好看？”

“你是好看。”严科撇撇嘴，嫌弃道：“但是作为堂堂男子汉，怎么还跟人家比起容貌来了？还有没有风度啊？”

林克闻言嘿嘿直乐，“你会这样说是因为你对我们的情况不了解。”

要是告诉严科他和心上人不但比容貌，比身高，还比JJ大小，不知道会不会把严科吓死。

走在前面的学员提醒他们注意隐蔽，这个时候对战终于拉开序幕。

实战进行到下半场，严科已经不知去向。但是米哈伊尔一直小心翼翼跟在林克身边。

那时候他们身处两百多米的高度。耳机里不断传来己方‘阵亡’的消息。他们的队长石原已经有点着急了。

林克和米哈伊尔这块区域的敌军已经被他们肃清。

“石原，我们现在可以做什么？”林克通过对讲机问道。

“你们下到三十楼，我们在这里被困住了，无法突围。”

“走吧。”林克扣上攀爬绳，他们的训练规则就是不能使用电梯或者楼梯，换句话说就是必须从外墙直上直下。

说得好听点是不打扰楼内的正常办公，实际上还是对他们高处攀爬的考验。

“这战场累死个人。”

刚才喊晕的米哈伊尔比他动作更快，一溜烟就攀着墙壁下去了。

林克不清楚石原的具体位置，想了想，与米哈伊尔拉开距离，从大楼另一侧下去。

结果下到半途，看到米哈伊尔卡在一扇窗户的推拉架上。

“怎么了？”他们隔得不算远但也不算近。

“脚卡住了，取不出来。卧槽，你他妈别笑，我这次不合格的话就只剩一次机会了。”

林克观察了一下地形，他和米哈伊尔中间有一道巨大的水泥横梁，上方有阻碍，他没有办法带着攀爬绳过去。

如果想过去帮忙，只能暂时解开攀爬绳从这道横梁爬过去。

好在这个横梁够宽。

“等着，我过来帮你。”

米哈伊尔看他解安全扣，结结巴巴说道：“还是算了。这可有一百多米高。你直接给我一枪吧。”

“只要不往下看，就他妈是在爬飘窗。”

话虽这么说，林克趴在横梁上，还是忍不住双腿发软，他往下看了一眼，卧槽，这么高！

他顶着风硬着头皮朝米哈伊尔靠近。

“你要是掉下去摔死了我会被良心谴责一辈子。”米哈伊尔快哭出来了，“你还是别爬了，回去扣上安全绳吧。”

然而林克已经爬到他身边了，林克拿出工具，开始撬收缩架“你还有良心呀？来试试看，能出来了吗？”

米哈伊尔扯了下腿，“差一点。”

林克换了个姿势，左脚踩在窗沿上，用力撬下去。

伸缩架没撬开，但是窗沿塌了。

林克脚下一松，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人就往下重重坠去。

“林克——”米亚伊尔是真被吓疯了，他伸手去捞，结果捞了个空，眼睁睁看着林克掉下楼去。

林克随着碎末往下坠落。

脸朝下，冷风从嘴里灌进去，唯一的感觉就是牙龈很冷，眼睛也很冷。

他知道这个过程会很快结束。

其实心里也没有特别不服气，只是有点遗憾和思念。

——去你妈的陆杨。

——再见。

--------

死亡没有如想象中那样到来。有什么东西勾住了他后腰的锁扣。

他的身体在半空猛然顿住，保持着倒吊的姿势，这个姿势看不到是谁把他从死亡边缘抢了回来。

他的眼睛特别疼，即便如此，一滴眼泪还是流了出来，朝深渊坠去。

他才知道自己是多么不甘。

身体在渐渐被往上拖动，林克不敢乱动，他抽出腰间的短刀，朝上照了一下，光亮的刀身映出上方的露台，露台边有个黑影。

但是刀身的亮度仍然不够，他看不清那人的样子。

又往上移动了一段，林克能抓到旁边的窗台了，他扒住窗框爬了进去。

四肢落到实地，才体会到大难不死的惊心动魄。

他回过头，后腰扣住他的救命索扣嗖地一下消失了。但是在那匆忙一瞥间还是让他看到了‘救命索’的样子——那是流金蛇骨！

林克立刻爬出窗户朝上看去，那里视线被阻，看不到露台。

“FUCK！”

他果断回来，从房间门跑出去，不顾禁令上了电梯。

“快点，快点。”看着电梯的数字慢慢升高，林克心脏怦怦直跳，恨不得能立刻飞上去。

到了露台，但是那里没有任何人。

“王八蛋！”

他把那层楼都找了个遍，没有一个是他要找的人。不死心地再次回到露台，还是没有人在那里。

“林克，你在露台干什么。”耳机里传来鲍里斯不悦的声音。

林克像发现了救命稻草，语无伦次说道：“刚才...刚才我从楼上掉下去...有人救了我...你看到了吗？”

“士兵。”鲍里斯严厉道：“那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你出局了。”

林克急疯了，“我他妈才不在乎出不出局！我只想知道那个人是谁！”

之后语气中竟然带上了恳求，“你不是一直盯着我们吗？你一定看到了那个救我的人，对不对？你一定看到了，对不对？”

鲍里斯沉默了一阵，终于说道：“刚才艾菲尔先生在那里看你们训练。”

听到这个答案，林克的肩膀垮了下来，显得精疲力尽。

原来是艾菲尔先生。

陆杨的流金蛇骨就是从艾菲尔先生那里继承的，所以艾菲尔先生有类似的武器并不奇怪。

他有点失望，也有一点伤心。

既然艾菲尔先生仍然在世，而且地位超然。陆杨和陆奇理所应当会受到庇护，就像当初婶婶和乔受到庇护一样。

但是为什么陆杨一直不出现呢。

为什么不来找他呢。

他是不是也有任务抽不开身。

如果自己成功参与突内斯项目，是不是就有机会接近艾菲尔，有机会见到陆杨？

“林克，OUT。”

林克垂头丧气地回到集合地，和几个‘阵亡’的学员待在一起。

不知道等了多久，幸存的学员们都回来了。

米哈伊尔眼圈通红，跑过来给了林克一个狠狠的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