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香乱
作者:花木于简 | 分类:古言 | 字数:132.1万
本书由和图书签约发行,版权所有侵权必究
第66章 父子间最后的对话
承琪强笑了一下,摇了摇头:“她,我不可以。”
载铭用力的抬起手想去抚摸他,但到一半又无力垂下,他将手按在承琪握住他的手上,望着他:“你从小到大都是这样,越是喜欢越不靠近,你只会用心呵护,你怕伤害到他们,破坏他们的美。我知道,你所爱的树木花草,所爱的书画器物,你从来都是这样,从来都不会占有他们。”
他叹了口气:“可是承琪啊,我倒真希望,你能有当年我追你母亲的那份勇气。”
“父亲,我不能。我拥有她,等于毁了她。我想让她好好活着,只要她活着,我就很满足。”承琪垂着头,他怕见父亲的目光,怕那目光让他忍不住答应父亲。
“你有没有想过,对她来讲,没有你她会很伤心,这样活着,有什么意义?”
听到这话,承琪抬起头,眼神变得坚定,载铭看了,他的心被狠狠扎了一下。
承琪说道:“将来会有人替我去爱她的,父亲,我就是想让她活着,她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载铭抓着承琪的手,父子两人紧紧地握着,一时谁也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载铭道:“好,你要做的事,谁也拦不住。”顿了一下,他又说:“为父这十年来,在陕西布下的所有联络点、暗棋的名单和地图,在我书房架子下面第三层最右边最底处,你去拿,这些人都可以为你所用。”
“这些事,你哥做不来。我当年帮助先帝登基,联络了很多官员,这些人大多都已经告老还乡,还有些已经故去,但他们的势力依然还在,这些人的名单,也在那本册子上,他们都可以帮皇上铲除奸人恶党。”
承琪点头:“父亲放心,承琪答应您,一定不会让您失望。”
载铭道:“我自是相信你的能力,但我实在是心疼,所有的事你一个人扛着,你的身体我担心得很。”
承琪笑道:“暂时无妨的,我会多加注意,再说,还是有很多人帮我的,父亲给了我这份名单,又多了这么多帮皇上的人,力量大得很。”
“先帝当年心软,把囚禁在颍台的三皇子放出来,封了修王到贵州,实在是一着差棋。”载铭摇了摇头,“皇后他们还只是想着立齐王之子宗光为太子,将来宗光登基,她可以掌握朝政,但是,他们忽视了修王。”
他吸了口气,继续说道:“修王当年没有当上皇帝,但他想当皇帝的心从来不死。承珞是个好皇帝,勤政亲民,但太软弱,做事冲动且不果断,耳朵根又软,内宫有皇后压制,朝廷上有李则简他们作对,外有瓦剌外族的侵略,如果修王再起事,就真的内忧外患,皇位岌岌可危了。”
“到头来,受苦的还是百姓。”承琪皱着眉,面色凝重。
“是的,琪儿,所以,必须要阻止他。”载铭望着他,眼里是希望又是心疼。
承琪点头,笑道:“父亲,您记不记得我小时候,有一次爬树掉下来,您和我说,当年您从树上掉下来就遇上了母亲,而我掉下来,却砸伤了一只在树下睡觉的猫。”
载铭听了也笑:“后来,你把那只猫治好了。”
“是的,如果朝廷是这只受伤的猫,我会把它治好的。”承琪望着他的父亲,他是他的信仰,父亲在他的心里,是比任何人都高大的形象。
现在他萎缩在床,瘦得只剩一张皮,那不是他记忆中的父亲,他一直有着世间无双的温润与高贵,他教他诗词书画,他教他雄韬伟略,他的血是他的,他的命,是他的。
承琪忍不住又哭了。
“傻孩子,哭什么?”载铭道:“我们父子十年未见,见面就哭,我不喜欢。”他的背往后靠了靠,继续说:“还记得我们唯一一次的争吵是因为什么吗?”
承琪点头:“记得,我要去边关的那次。”
那次,载铭是第一次骂他,也是第一次打了他。
当然,也是唯一的一次。
“你以为去边关是去玩吗?”当听到儿子提出这个要求的时候,载铭将手里的茶杯丢在了地上。
“你怎么玩都可以,要啥,我给你。这些天,我正在为你寻亲,你给我老老实实呆在家里,成亲,生子,哪也不准去。”
“我不是去玩。”承琪跪着,但语气坚定。
“那不是儿戏,是要丢了命的。”
“我知道不是儿戏,我才要去。”
“你混帐!”载铭拿起桌上的镇纸,冲到他身边朝上背上狠狠地打了下去。“你想让你娘从棺材里被你气得起来打你吗?”
承琪任由父亲打着,但他依然高声说:“娘在,她会答应我的,她肯定什么都依了我。”
“你……”载铭一下愣住了,他的手举着停在半空,眼泪却崩了出来。“你还敢提你娘?”他又狠狠地挥了下去,只听得“啪”的一声,黄梨木镇纸断成两截,承琪一下子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载铭慌得丢掉了手里的半截镇纸,俯身抱起儿子,他的嘴角沁出一丝血,载铭大哭:“琪儿,为父不想打你,但我不能让你去边关,你是你娘给我的唯一纪念啊。”
承琪还是去了,他去承珞那里,不知用什么方法说通了皇帝,承珞下了圣旨,承琪作为皇帝的特使,去边关替皇帝安抚鼓舞边军,并代圣上御驾亲征。
载铭差点昏过去。
他突然发现,他这个玩世不恭的儿子,骨子里和他一样执拗,而且,绝不是他们看到的那样,他的心机和手段已经超过了自己。
想到这里,父子的手又握紧了一些,载铭道:“琪儿,你娘说你是天使,为父相信你娘说的,你永远都是我和你娘的天使。”
说罢,他笑了一下:“说了这么多话,为父倒是饿了,你去给我盛碗红枣粥来。”
“好!”承琪的眼睛亮了,父亲要吃东西了,这是好事,也许,他会好起来。
“您等我,我马上回来喂您。”他起身拉开门,急急地朝厨房跑去。
承琅正站在门前的廊下,看到承琪跑出来,赶紧跟了上去,承琪一进厨房就大喊着:“快快,给王爷盛红枣粥。”
承琅问:“父亲要喝粥吗?”
“是,父亲和我说了好多话,还要喝粥,大哥,父亲会好起来的。”承琪眼睛发光,语气急速,一边催着厨子。
“承琪……”承琅想说话,但看到他高兴的样子,他又把话吞了下去。
厨子将盛了粥的碗交给承琪,他端了就往载铭房里去,一边还用嘴吹着冒热气的粥。
承琅想了一下,对下人说:“让所有人去王爷房间。”下人应声去叫人,他也跟着一路小跑来到父亲房中。
承琪端着粥,进门就说:“父亲,粥来了,我喂您喝。”话音未落,他脸上的笑容凝固了,载铭的头耷拉着,人歪倒在锦垫上,手垂在床沿,一动不动。
“父亲,”承琪喊着,手里的碗落在地上,他扑过去,拉着载铭的手:“您起来,您起来喝粥。”
身后有人叫道:“平王薨,众人行礼。”
他感到胸口有块重石压着,他用手捂住胸,头上青筋直暴,身子缩到地上,视线模糊,他无法呼吸,只听得远远的传来承琅的声音:“承琪,你哭,你快哭出来,你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