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杀的是我的书僮管焱。”等黑蝙蝠坐下，承琪的声音哑哑的，像是从胸腔深处而来。

“怪不得。我还奇怪怎么你一个人在街上呢。”黑蝙蝠恍然大悟。

承琪毫无表情，又问：“他有说什么吗？”

黑蝙蝠歪头想了一下道：“他说了句居然是你杀了我。”他哈哈一笑：“我还以为是你琪三死时的诧异。”

承琪的瞳仁缩紧，目光像刀一样落在黑蝙蝠身上。他迎着承琪的目光，叹了口气：“你的运气似乎总比我好些，今晚有本事将我杀了。”

说完，又将目光扫向店内的刘珏他们：“这么多人，这就是你琪三的排场吧。”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承琪放缓了语调。

“要杀便来杀，听什么故事？”黑蝙蝠叫道。

承琪冷冷道：“急什么，有的是时间。”

他看了一眼娇燕，道：“请娇燕老板泡两杯茶来。”

娇燕应道，立即叫人去泡茶。不一会儿，她端着茶盏放在承琪的桌上道：“公子，这是本店最好的龙珠。”

承琪端起杯子，打开杯盖闻了一下，举杯在口里噙了片刻，将茶咽了，道：“这茶呢，还是去吕老板那里进，贪便宜没生意的。”

娇燕忙不迭地应着，承琪又道：“给老爷子泡杯竹叶吧，去去火。”

不一会儿，就有人将茶取来放在黑蝙蝠边上。

黑蝙蝠道：“琪三，有话直说，还整这么一出干吗？”

承琪又喝了口茶，放下杯子，他望着黑蝙蝠道：“我给你讲个故事。二十八年前的冬天，下了一场大雪。在隆化县城，一个年轻人遇上了一对官府小姐。姐妹俩都爱上了他，后来他带走了姐姐，但妹妹不死心便去寻他们，在承德，她找到了他们。”

黑蝙蝠手击在桌上：“你在说什么？”

“我现在说的，你都知道。我接下来要说的，你可能不知道。”承琪的目光越来越冷，“那妹妹买通了产婆，将自己的女儿换走了姐姐刚生下的儿子。”

黑蝙蝠站了起来，凳子倒在地上，发出“嗵”的巨响。

他望向黑燕子，却见她满眼泪光，正拼命地压抑着哭声。

“她把那孩子带到了他隆化的老家，养了四年，直到孩子被人拐走。”承琪继续说着，黑蝙蝠似乎意识到什么，身体不由颤抖起来。

承琪盯着他，并没有停止讲述：“那孩子被人拐到京城，被平王府的管家买了，从此以后成了平王公子的书僮。”

“你胡说！”黑蝙蝠突然大叫，他握紧了拳头，挥舞着：“你胡说！你故意编了这个故事来骗我。”

承琪摇了摇头，眼里充满悲戚：“他也没有想到，杀了他的，居然是他的亲生父亲。”

“这不可能，这怎么可能？”黑蝙蝠叫着：“我和文雅的孩子是墨然，你骗我。”

“刚出生的孩子和出生好几天的孩子有很大不同。”承琪的目光闪烁，他想起了庆临刚出生时的样子，“可惜你个大老粗，也看不出来。而秦大小姐，生了孩子不久就去世了，即使她发现了不对，也没有来得及和你说吧？”

众人听了，都大吃一惊。管焱居然是黑蝙蝠的儿子，这个消息实在是让大家始料不及。

黑燕子“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她再也忍不住心中的难受，父亲杀了管焱已经很让人伤心，而他居然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

承琪站起身，往黑蝙蝠面前走去，顾加笑他们一见，立即紧跟了几步，罗军更是快步到了黑蝙蝠身边。

但黑蝙蝠似乎没有看到他们走来，只是喃喃地说着：“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慧贞。”承琪走近他，在他面前停了下来低声道，“秦思雅。”

黑蝙蝠瞪大了眼睛，他清楚慧贞是谁，但他怎么可能杀了自己的儿子？那是他和文雅的儿子？

“你当年带走秦大小姐的时候，有没有考虑过她父母的感受？秦夫人不久就病逝了。知府秦成礼，一个好官，因为这件事疯了。”

他提高了声音：“你以为你是在追求真爱？其实是为了自己的私欲，完全不顾他人的感受。一直以来你所做的事，全是为了你自己的欲望。今天，你亲手杀了自己的儿子，你是什么感受啊？”

“啊~~啊~~”黑蝙蝠突然两手抱头蹲下，不停大叫。

承琪望着，说了最后一句话：“我答应墨然不杀你的。”他转过身，深深地吸了口气又吐出，便往门外走去。

刘珏一见，一挥手，众士兵立即跟上。

顾加笑见黑燕子站在一旁双眼茫然，走近轻声道：“公子不杀他，不代表大理寺不来抓他，赶紧带他走吧。”

出了门，罗军问道：“为何不杀他？砍了他才解恨。”

顾加笑紧盯着承琪的背影道：“杀人诛心，他这样子，不是比死更难受？”

回到王府，承琪对刘珏道：“让弟兄们都撤了吧，府里有顾加笑和罗军，安全的。”

刘珏道：“公子，没有皇上的旨意，你知道的，我不能撤。”

承琪瞥见刘珏身后站着云澄之和何一博，便道：“不如让他俩留下来，其余人撤了。兵太多，这附近百姓都不敢出门了。”

刘珏看了看身后两人，道：“也行。不过皇上若怪罪下来，还得公子替小的们说两句。”

承琪笑道：“自然，是我要你们撤的。”正要进府，突然又停下脚步问刘珏：“李鼎克是没有回京吗？”

“没有。诸葛晴他们几个的尸身倒是找到了。”刘珏道：“已经安排安葬了。”

“在湖南，还有石睦，好好葬了吧。”他抬头望着远方，又问：“家里人都安排妥当了？”

刘珏点头：“公子放心，都安排好了。”

承琪这才转身进了府，云澄之和何一博跟进去，转身将大门关上。刘珏站在门前望着平王府的匾额，长长地叹了口气，挥手带着士兵离开。

清瑶迎了上来，见承琪毫发无伤，放了心，但转眼见黑燕子不在，便问：“燕子呢？”

承琪摇摇头，举步进了后堂，那里放着管焱的棺材，有两个仆人正在守灵，见他进来起身行礼。

“出去吧。”他挥了挥手，两人低头退了出去，正要关门，清瑶跟了进来。

承琪手抚在棺材上，一动不动地站着，她走到他身边，望着棺材不说话。

屋内一片寂静，只有烛光在不停地闪烁，过了许久承琪道：“你去休息吧，我陪他一会。”

“我陪你。”

“不用，我想一个人陪他。”承琪低声道，清瑶知他心思便不再多说，转身出屋，见顾加笑他们几个都站着，便道：“不用这么多人，让公子一个人待会，等下顾加笑押着他去睡觉。”

顾加笑点头，对其他人道：“大家轮班吧，今晚一博和我，明晚罗军和澄之。”大家都是熟人，自不必寒喧，按他的吩咐值班的值班，休息的休息。

屋里的承琪盘腿坐在垫子上，他的目光始终停留在棺材上，回想着和管焱的过往，他泪止不住地流下来。

昨天晚上定是管焱在他的饭里下了药，让他睡死过去，自己假扮成他前往内务府，黑蝙蝠又是如何得知管焱，或者说是琪三公子去了内务府？

深夜前去，本就无人知晓，除非是内务府有人报信，他才会守在回王府的必经之路伏击。

承琪的眉头不由又紧锁起来。

突然间，他的胸口巨痛，之前无数次翻涌上来的血都咽了下去，此刻觉得全部冲到了喉咙口，他吞咽着想压下去，但一阵恶心，暗黑色的血喷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