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平王府里，顾加笑正在和清瑶谈话。

他见承琪和何一博出了门，他去找到清瑶。“娘娘，”他低声唤：“我可不可以和你说些事？”

清瑶见他神情，便道：“去哪说？”

“公子书房吧，他不在。”两人到了承琪书房，顾加笑犹豫着不知怎么开口。

“怎么了？想说什么？”清瑶关了门，坐在承琪常坐的椅子上，见桌上有一幅花鸟画，一只红嘴蓝羽鹦鹉站在大片的红色葵花枝上，上面有宽阔的芭蕉叶，只是没有落款，芭蕉叶也没有画全，她不由提起桌上的笔，蘸了墨帮他画了起来。

顾加笑见了更不说话，她画完，才想起是和顾加笑来说事的，不由笑道：“你瞧我，看到了就忍不住画。”

“所以，娘娘和公子，是一路人。”顾加笑喃喃地道。

“你是想要说这个吗？”清瑶警惕起来，她和承琪的感情不能被谈论。

“不。”顾加笑终于鼓了勇气道：“我想说，公子最近有些反常。”

“如何反常？是指他的身体？饭量？睡眠？”

顾加笑摇头：“都不是，他最近总爱哭。”他见清瑶眼睛一闪，道：“我从陇南开始跟他，他以前再难，再痛，流血昏迷，从来都不流泪。可是现在，我经常看到他哭。”

清瑶凝视着他，缓缓地问：“你觉得，他不该哭吗？”

顾加笑愣住，迟疑道：“不是不该哭，而是，我担心他为何哭。”

他咽了一下口水，继续说：“我之前只是军营中的一个低等小兵，干最苦最累的活，拿着最低的军饷，这些都没有关系，可是，还有军官居然将士兵赖以生存的军饷去送给贼人，我看不过去。我站出来不是为了什么名声，我只是咽不下这口气，我也没打算活着回去。”

他停了一下，看了一眼清瑶，见她认真听着，便继续说：“没想到公子会带着人来救饷银，那不该是他做的事。我听说的琪三公子，说得不好听，就是一个声色犬马的花花公子。但他居然跑那么远，为了弟兄们的生活费来和几十个人打。”

听到这里，清瑶想起承琪一个人离京千里来吴州救她，她不由和顾加笑一样，眼里含了泪。

顾加笑抽了一下鼻子：“所以，从那个时候起，我就决定这辈子就跟着他，拿我的命去保护他。可是，跟了他那么久，我发现，根本做不到。每次他喝酒、受伤、吐血，甚至昏迷，我都只能看着，站在一边毫无办法。”

他握着拳头，拼命想忍住哭泣，但仍是嚎啕起来。清瑶的泪也止不住地往下滑落，之前她只认为顾加笑是出于职责保护承琪，没想到他对他的感情，早已超出主仆之情。

“但那个时候，不管怎样，他不会流泪，只会笑着安慰我们，哪怕疼，他都只是忍着。可是……”

他抹着泪，瞥了一眼清瑶，犹豫了一下仍是说：“可是自从娘娘你来了之后，公子就经常会哭，我见过很多次。包括昨天他在宫里，一个人坐着，他哭得……他……”顾加笑抽泣着，说不出话来。

清瑶听懂了他的意思，他的话让她心疼地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原来承琪所受的伤痛远远地超过了她的想象。

如果当初他不来吴州救她，也许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他为什么要来救她？他是为了她，还是为了她肚子里的孩子？

“我知道，公子他喜欢你。娘娘，如果你不喜欢公子，请你放过他。如果你喜欢他，你……能不能去和皇上说，让公子和你在一起？”

顾加笑蓦地双膝跪倒，“求你，娘娘，别让公子那么难过。”

清瑶的身子往后退着，她闭上眼，任由泪水不断地滑落下来，她哽咽着：“加笑，你知道吗？我比你更想让皇上这么做，可是，即使皇上答应了，承琪他都不会答应。”

她睁开眼望着顾加笑，他依然跪着，只是眼里的目光由恳求变成疑惑。

“那天晚上我和皇上在一起的时候，我多希望他能来帮我，但他没有来。虽然他跟我说过他后悔，可是我知道，即使时光倒回去一千次一万次，他依然还会做出和那天同样的选择。”

她的双手扭在一起：“在他心里，我，比不过天下的百姓。”

“可是，他不在乎名声的。”顾加笑叫道。

“那不是他的名声，那是朝廷的颜面。”清瑶哭着：“如果他要哭，就让他哭吧，加笑，他心里难过，哭出来才会好些。”

顾加笑伏下身子，拳头击打在青砖上，身子不停地抖动：“为什么？为什么？”他嘶哑着喉咙哭喊着，“为什么我一点都帮不了他？”

“加笑，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承琪说过，你是他最好的兄弟，最信任的人。”

“可我什么都做不了，我真是没用。”清瑶没见过一向严肃不苟言笑的顾加笑，会哭得像个孩子，他不断地自责，也不断地讲述着他和承琪的过往，他们一起经历的风雨，清瑶一边听，一边陪着他一起哭。

终于，两个人渐渐平静下来，顾加笑从地上站了起来，冲清瑶拱手道：“娘娘，恕顾加笑失礼了。”

清瑶望着他道：“谢谢你和我说了这么多，谢谢你，对承琪这么好。”

顾加笑道：“公子对我们也好。只要和他在一起时间稍久，大家都会不由自主对他好的。就像罗军这小子，公子就和他喝了一次酒，他就死皮赖脸地跟着公子了。还有石睦……”讲到这里，原本已经停止哭泣的他，又忍不住流了泪。

清瑶想起在破庙中死去的年轻人，还有绿萝和管焱，虽然她不太了解他们，但是每一个为他而死的人，都是义无反顾的，而他，也用他的方式爱他们。

“罗军已经醒了，费老伯虽然还没有醒，但也没有性命危险。”清瑶转过话题，否则两个人要哭不完了。

“嗯，只是罗军还说不了话，等公子回来问吧，省得他说两遍。”顾加笑抹了眼泪，望着清瑶道：“今天的事，别让公子知道，他会骂我的。”

清瑶点头：“不会告诉他的，接下来他再哭的时候，你来告诉我。”

“好。”顾加笑想了想：“也不成，还是让他一个人哭会吧。也许，那对他是好的。”

清瑶微笑着：“我们去看看罗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