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牙所就不似民牙所那般人头攒动，甚至可谓颇为冷清，连人进了大堂都未曾见有人相迎，直到入了后堂才见了一个人躺着摇椅上昏昏欲睡，见眼前的光线被遮住了，才张开似睡未睡的双眼。

男子躺在摇椅上撑了撑懒腰，才打着哈欠道：“要变更房契地契还是要买卖奴仆？”

“买卖奴仆。”宋勤书道。

“嗯，出门右转就是奴牙所。”男子似是嫌弃几人遮住了阳光，转个身去，眼睛微闭。

“今日在下是特意来找大人的。”宋勤书又道。

男子一听，这才认真的睁开眼，仔细打量宋勤书一番，微皱着眉头，“你找我何事？”

宋勤书从袖口中拿出一叠卖身契和一本户籍，这是李家七口人的户籍，按道理卖身为奴之人，户籍也要随之入到奴籍，可是宋掌柜担心在雍州府受到阻碍，故此特意到正定县再来解决此事。

并在卖身契和户籍中还有一张二十两的银票，男子眼一亮，看着户籍籍贯处明晃晃写着雍州府李安村人，眸中便闪过一抹了然。

大昭律法中，良民卖身为奴，要改户籍。一是在奴仆户籍地官衙处办理脱籍，二是在主家户籍地官衙处办理入籍，如此一来，奴仆的户籍就与主家挂钩，主家需承担奴仆每年的人头税和其他杂税。故此大部分买卖奴仆都是在一地进行，就是未免两地过籍麻烦。

而为了解决异地买卖奴仆一事，大昭也有解决方案，一是在牙所买卖奴仆，牙人会提前去到官衙办理脱籍，如此到了异地，主家将人买走后，拿着脱籍书只要办理入籍即可，这也是大部分买卖奴仆的操作，当然，还有一种特事特办，就是异地自卖自身，这种情况下，可以在主家户籍地官衙处将脱籍入籍一起办了，但是官衙会额外多收取一笔银子，叫消籍银。

不管是良民入奴籍，还是奴仆脱奴籍，终归还是在籍的，官衙最讨厌的是流民，流民不入籍，自然也就没有税收。

在雍州境内，向来有着流民入军籍的传统，这也是为何李家人宁愿入奴籍也不愿放弃户籍做流民的原因，当然也和宋掌柜早与老李头有契约，五年后放李家人身契有着重要关系。

男子纵然眼睛一亮，却依旧将契书放在摇椅一侧的小矮桌上，用手点了点银票，示意这点钱可不够。

宋勤书又从怀中抽出一张十两的银票放在矮桌上，并皱了皱眉头道：“大人，就这些了。”

男子咂了咂嘴，这才将契书塞进怀里，闭上眼推动了摇椅，在摇椅嘎吱嘎吱的声音下，悠悠道：“三日后来拿。”

宋勤书拱手行礼后，便带着宋微月三人自官牙所离去。在宋勤书离开的一瞬间，刚刚还坐在摇椅上假寐的人，瞬间就睁开了双眼，看着宋勤书一行人离开的背影良久。

跨出官牙所，宋微月便问：“不是说在牙所挑些人入府吗？”

宋勤书道：“这里没有合适的，我们去奴牙所看看。”

宋微月眨了眨眼，刚刚勤书可不是这样说的，可还是乖声附和。但难免心中闪过一抹疑惑，那坐在摇椅上的男人是谁？又为何勤书哥称呼对方为大人呢？

到了奴牙所，热火气一下子就回来了，牙婆见宋勤书宋微月虽看着就年轻，可背后的李大树李二树身架可不小，忙典着笑脸过来招呼道：“公子小姐是过来买人还是雇人的？要哪样的？我们这不管是哪个年纪段的都是有的。”

听宋勤书道是过来买人的，牙婆将四人一路引到后院，到了后院，一道院墙隔绝的就是人间与地狱。

看着墙角下聚在一起取暖的少女，明明都是穿厚袄的天气，几人的身上还是盛秋时的单衣，难得有个穿的厚一些的，也不过是一身破旧的薄袄，棉絮都从衣服的破洞里偷溜出来了。为了取暖，一人紧紧挨着一人像企鹅般团聚在一起，双眼无神的渴望着看向门外，那是她们的生路。

宋微月看着这牙婆一遍介绍，一边一脸把人当货品的语气，就皱了皱眉头，虽是明白现下都是时代生活所迫，可是人又何必糟践人呢？尤其是同为女子，女子又何必为难女子呢？

宋微月此刻想起了在荆州府官牙所时，虽也处于也和这些女子一样的境地，对比这牙婆，那些个官牙可谓太仁慈了。

宋微月咬了咬牙，只是静默的看着宋勤书将要求说与牙婆听，牙婆如驱鸭赶鹅一般将一批附和要求的人驱赶过来。

宋微月看到那些个女子也被迫拽起来，颤抖着身躯，抖擞的嘴唇，互相扶持着起身，有些可能冻的有些僵硬了，起身就慢了一些，牙婆走过去便是狠狠的一拧，看着女子脸色痛的皱了脸，这才将人往前一推。

宋微月注意到宋勤书也皱了皱眉头，身后的李大树李二树都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恨不得冲过去将牙婆揍一顿了。

牙婆将人都聚在一块，知晓宋勤书是个大客户，远远的往这边走，脸就笑开了花，走到宋勤书跟前，见宋勤书皱着眉头，还得意洋洋道：“这些个人都是些贱皮子，若不用些手段都磨磨唧唧的不听使唤，公子将人买回去，只管不饿死就行，随意怎么使唤。”

宋微月看着牙婆道：“吴牙婆，这里有多少人你数数？我们都要了，你看多少银钱合适？”

“都，都要了？”吴牙婆如激动的声音都变了，又忙看向宋勤书，在吴牙婆眼中，宋微月这小姑娘可未必做的了主。

宋勤书认真看了看吴牙婆，“我妹妹都说了，这些人全要了，怎么，吴牙婆做不了这些人的主？”

“做的了，当然做的了主了。”吴牙婆忙将四人请到里间会客室。

宋微月临走时看了看底下的人，指了几个身上单薄的女子道：“给她们几个加件衣裳。”

吴牙婆看向宋微月指着的几个人，点了点头，又去到里间将总管请出来，这才去清点人数，顺便给那些个女子加了件破袄子。

总管一听吴牙婆说是件大买卖，弗一出来便拱手道：“在下宁仁义，不知公子是谁家府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