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灵走出房门。

客厅的灯关了，窗帘也被拉上，到处都是黑漆漆的。

她朝黑暗中走出几步，伸手去摸墙上的开关，却摸到一手黏稠的液体。

呜咽的风声裹挟着浓重的血腥气，扑面而来，云灵回头望去，亮着灯的房门逐渐远去，如有实质般的黑暗如潮水倾覆，要将人吞噬。

云灵微微眯起眼睛，她刚和沈自玉互换了身体，就遇上这样诡异的事，不免庆幸，置身“噩梦”中的是自己。

让我看看究竟是怎样的噩梦。

这样想着，云灵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不多时，黑暗中有一束刺眼的光打在她身上，随即传来一声呵斥。

“谁在那？又想翻墙是吧！”中年大叔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怒气，朝云灵的方向快步走来。

借着摇晃的手电光，云灵看清了手指上猩红的血迹，看清了触手可及的铁栅栏，以及铁栅栏上悬挂的人。

“不好好待在教室上晚自习，成天琢磨着翻墙打……”保安大叔未说完的话卡在了嗓子眼，难以名状的恐惧抓住了他。

刺耳的尖叫声唤醒了沉寂的校园。

云灵就站在离顾飞最近的地方，将他凄惨的死状尽收眼底，视线对上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甚至还能感受到顾飞的痛苦和绝望。

他被挂了许久才死去，身上的血都快要流干了。

画面陡然一转，天已经亮起来。

顾飞的妈妈顾秋月像只失去理智的雌兽，不管不顾地朝云灵扑来，嘴里嘶吼着：“还我儿子的命来。”

云灵原以为在“噩梦”里，她是感觉不到疼痛的，稍一迟疑，顾秋月的指甲已经划过她的脖颈，在沈自玉的身体上留下五道殷红的血痕。

过分真实的痛感令云灵蹙起了眉头，她两手抓住顾秋月的手腕，不解道：“顾飞死了，跟我有什么关系？”

“是你害死了他，是你唆使他去翻墙的，对不对？你明明不是寄宿生，却出现在学校里，保安都告诉我了，发现我儿子的时候，你就站在他面前，眼睁睁看着他咽气……”顾秋月言之凿凿。

同梦境里的人争论是非对错毫无意义，云灵明知道一切都是假的，却还是为顾秋月的蛮不讲理感到恼火。

她只要一想到这些事险些降临在沈自玉身上，就有压不住的火气，蹭蹭地往上冒。

顾秋月还在疯狂“输出”，双手被云灵钳制住，就用脚踢，还试图去咬。

云灵被她踢了几下，伸手将顾秋月推倒在地。

随即视线扫过那一张张朝夕相处的脸，围观者青涩稚嫩的脸庞上，无一不是流露出对她的谴责和厌恶。

所有人都在怪她。

天又黑下来。

跑出学校的云灵被一辆急刹的车拦住，车门刚一打开，就冲下来两个魁梧健壮的男人，不由分说地将她拽上了车。

“霖少要见你。”男人一句话打消了云灵挣扎的念头，她扭着脖子看向对方，询问道，“翟子霖？”

“哼……知道就老实点。”另一个男人恶劣地扯了扯嘴角，故意吓唬云灵，“知道上一个得罪霖少的人，下场有多惨吗？臭小子……”

“我怎么得罪他了？”云灵问。

男人刚要给她解释，坐在前面开车的同伙不轻不重地咳嗽一声，说道：“别多嘴。”

开车的人似乎地位更高，两个男人不敢有一句反驳，之后任云灵如何追问，他俩都闭紧了嘴巴，再不肯多说一个字。

云灵原以为车会开去酒吧街，没想到，却是停在了一间搏击散打俱乐部门口。

她被人一左一右地钳制住胳膊，身不由己地被带了进去，穿着黑色背心，裸露出大片刺青文身的翟子霖在擂台上等他，开口就是：“先打一场热热身。”

和翟子霖的擂台赛吸引了大量看客，好些人为他摇旗呐喊，有个云灵并不认识的健壮男人走过来，拍了拍云灵的肩膀道：“小沈，别紧张，你这位师兄虽然厉害，但你也不差啊。”

云灵茫然地注视着他，谨慎地没有开口。

“噩梦”里的翟子霖也是个疯子，云灵虽然没学过搏击、散打之类的武术，却和琴姨学过怎么卸人关节。

只是他的拳头很重、又快，梦里的云灵根本接不住，但她可以挨完这一下之后，趁机卸掉翟子霖右臂的手肘关节。

伴着“咔哒”一声，翟子霖的右臂无力地垂下，然而，他非但没有呼痛，反倒是一脸惊喜诧异地注视着自己晃晃荡荡的右臂。

“真有趣啊。”翟子霖出声的同时，左拳猛地出击，云灵来不及闪躲，被这一拳的力道打得接连后退了几步，翟子霖就垂着那条脱臼的右臂，将云灵打得失去了意识。

她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

所幸在最后关头，终于让她逮到机会，卸了翟子霖另一条胳膊。

再睁开眼，她进了医院，云灵站在卫生间的镜子前，看到沈自玉脸上各种青紫交加的伤痕，感受着肋骨开裂后，连呼吸都会隐隐作痛。

一切都是如此新奇。

云灵还是第一次打这种拳拳到肉的架。

但她很快迎来了第二次、第三次，翟子霖防着她卸掉自己的关节，云灵开始学着用相同的招式还击。

他们在梦境里打了无数次架，翟子霖把她当成好用的人肉沙包，但凡她的伤好起来，又要添上新的。

“我不想打了，结束吧。”云灵再一次从医院的病房醒过来，望向眼前的翟子霖。

翟子霖笑了：“你只是个趁手的人肉沙包，没资格决定游戏什么时候结束。”

“是吗？”云灵面露苦恼之色，顿了顿又道，“我怎么得罪你了，能告诉我吗？”

翟子霖笑得张狂又肆意：“郑鹏那傻缺是我表弟，你废了他一条腿，我每次只要你半条命……不过分吧。”

“不过分。”云灵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突然起身，扼住了翟子霖的咽喉。

翟子霖仿佛认定了云灵不敢真的动手，脸上的神情都没变，懒洋洋地看向云灵，连一丝挣扎反抗都没有。

云灵只想结束这场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