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元照喜欢路锦幼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他自己也不知道。

初见时她还是个说话都奶声奶气的女娃娃，刚会跑的时候就常常来尚书房找几个皇兄，然后兄弟四人就抢着要抱她。

恭元照便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看着小小的一只被几个下手没轻重的人拉来扯去。

再大一些的时候，她身边跟着一个和自己一般大的男孩子，听说是她买回来的侍卫，叫裴也。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南阳送来的质子，路锦幼经常跟那位质子在一处玩耍。

她不来尚书房了，四位皇子就去珠玉宫找她玩，恭元照也会跟着一起去。

他其实有很多次都想去和她说话一起玩，不过围在她身边的人太多了，他挤不进去，便只能在人群做外围看着他们。

她总是被路锦易逗的咯咯笑，然后转头就去将方才路锦易说来逗她的话说给那位质子听，路锦易气的面红耳赤，恨不得吃了那位质子。

再后来，她初显少女模样。

见着他时会笑呵呵的唤他一句世子哥哥，每回听着那声世子哥哥他都心头一颤。

恭元照想，大概那会儿就早已喜欢到无法自拔了。

再往前，在他无数次站在人群边缘看她时，就已经把她的一颦一笑，深深地刻在了心里。

不过次数多了之后，他发现她看向自己的眼神纯净清澈，再无其他多余的情绪。

不像她见着安质子眼中有光。

罢了，她还小，且再等等。

这一等，便彻底没了机会。

那是在她十六岁的生辰宴上，她叫他元照世子，不再是世子哥哥。

而她不仅带来了一个姑娘，还和身边的侍卫眉目传情。

那样的眼神他在她眼里看过无数次，原来没了安质子，也还有个日夜相伴在身侧的侍卫。

原来他还是和儿时一样，一直都只站在了她周围人群的最外围。

……

“司命大人，司命大人？”

“嗯？”

恭元照疲惫的揉了揉眉心，摇头驱散困意后坐直了身子。

“东西都备好了，咱们现在出发还是？”

“先生和少君主呢？”

“先生在外头陪着少君主玩儿呢，少君主听说要出谷去君上身边，不知多高兴。”

“那走吧。”

“是。”

近些时日他越发嗜睡，大抵是体内的司命之力又起了排异反应，且等回来了再稳固吧。

这是恭元照继承司命之力后时隔五年第一次出谷。

他让人备了些天穹谷的药带回恭安侯府，几年不见，也该回去看一眼。

顺道，见一见她。

刚进城，叶循然就被桂月接走了。

“高伯伯，我走了哦，等下次我再去找你玩。”

“好，高伯伯让阿骨叔叔带你抓鸟儿去。”

“嗯！高伯伯再见。”

“再见。”

悯先生和叶循然进了宫，恭元照则回了恭安侯府。

父母精神奕奕，大抵是家中有个孩子在，成天热热闹闹的，倒也不见老。

不过突然见到恭元照，侯夫人还是立马落泪，抱着恭元照哭了许久才停。

恭元照看着这个与自己岁数相差甚大的小弟，竟想起了刚才和自己分开的叶循然，便也生出了一些亲近之意。

一家人吃了个团圆饭，恭安侯夫妻俩早早的就让嬷嬷把小儿子带下去哄睡，夫妻俩同恭元照说了许多话，但也都是嘘寒问暖，关心他的话。

偶有几句委婉试探他有没有成婚的打算，但都被恭元照三言两语带过。

临近子时，恭元照趁着夜色进入皇宫。

他又像当初进宫带走裴也时一样，躲在梁上，远远地看着她和她的夫君以及孩子。

过了五年，她也不过才二十有一，样貌依旧娇艳动人，性子吧……

瞧着不但没有更成熟，反倒比叶循然还要幼稚，竟和叶循然争起了宠。

母子俩你推我搡，裴也在身后护着她，怕她真被还不到五岁的叶循然推倒。

“你是男子汉，该让着姑娘家。”

“可她是娘亲，不是姑娘家，爹爹就是偏心。”

裴也挑眉不仅不否认，反而搂紧身前的人在她脸上狠狠亲了一口，气的叶循然手脚并用也爬上美人榻扑进路锦幼怀里乱亲一通，路锦幼抱着叶循然哈哈大笑。

一家三口其乐融融，恭元照的目光却只停留在她身上。

眼神中满是留恋缱绻。

他以为自己躲进天穹谷，随着时间流逝，内心的情感会慢慢淡化直至消散。

可真的再见时，那些深埋在心底的情感瞬间破土而出，成长为一颗参天大树。

“好久不见。”

恭元照浑身一怔，低头循声看去，发现裴也正站在他下方。

恭元照正犹豫着要不要现身，就听见裴也继续说道：“不必现身了，她不知道你来。”

裴也顿了顿，抿唇思索片刻后道：“谢谢。”

恭元照再次愣住，等他回神时裴也已经进殿了。

“好端端的把门开着做什么，好不容易有点凉气了，这下全跑出去了。”

“窗子太小了，看不清。”

“啊？”

路锦幼往外面看了看，黑漆漆的肯定看不清，关窗子什么事。

裴也大方吗？恭元照不觉得，可裴也确实是好意。

与他而言，看的越清楚便记得更深刻。

他记得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一言一行。

可越深刻越清醒，清醒到恭元照只要想起她，就会一并想起他记忆中关于她一切的美好，都是来自裴也，与自己无关。

这夜恭元照在梁下待了一整夜，他赶在晨曦的第一缕阳光出来前回到恭安侯府，又在侯府小住了十天半月才和悯先生一起回到天穹谷。

在天穹谷当司命空闲时间很多，他便也收了好些个弟子。

其中有个女弟子天资极差，还贪玩不好学，他没少满谷寻人，将人提回居所亲自盯着她做功课。

“师父，听说君上有天人之姿，君夫人也美的跟九天玄女似的，是不是真的。”

恭元照不为所动，敲敲课业示意她认真点。

“师父，少君主像谁多一些？君上还是君夫人？”

恭元照手里拿着书，在脑子里将叶循然和两人对比了一下，好像像裴也多一些。

不过他并未作答，还是敲敲课业示意她认真点。

“师父，你……”

“再多说一句，就在罚你多抄一遍。”

女弟子不高兴的撅了噘嘴，而后又满面笑容的伏案抄书，时不时傻笑着偷看恭元照一眼。

恭元照又不是根木头桩子，自己弟子看自己的眼神他在路锦幼眼中看到过无数次。

恭元照只当她年少无知，春心萌动，便装作不知任其发展。

本以为等她年龄稍长一些后那种感情就会自然而然的消失，谁知不仅没有消退，反而还愈发的没皮没脸。

一个姑娘家成天跟在自己屁股后面一口一个师父直叫唤。

“师父。”

“师父！”

“师父~”

“师父……”

她想，总有一声师父能叫进他心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