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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上班

作者:作家林特特 | 分类:现言 | 字数:75.3万

第25章 更甚

书名:回家上班 作者:作家林特特 字数:4649 更新时间:2024-11-16 13:06:43

历史没有现实残酷。

陈雨正在发第四条消息,正准备打第三通寻夫电话,手机响了,陌生号码。

说陌生,来电显示标记为xx派出所,由不得迟疑,何况家里还有一个晚归的人,陈雨错愕加半信半疑中,接了。

“你好,请问是陈雨吗?”一个男中音传来。

“您是?”陈雨念着标准的普通话,有些迟疑。

“我是密云区xxx派出所,你的丈夫郎因在饭店酒后闹事,店方报警,麻烦你来下饭店,把人领走。”

陈雨背一僵,第一反应,是骗子,但紧接着,话筒里传来郎因呜呜弄弄的声音,间或一两声大叫,是了,是郎因酒后的样子,陈雨连忙称谢,“我马上到。”

她迅速把睡眼惺忪朗甜甜揪起,穿戴一番,给习惯熬夜的曾文文电话,她讲清原委,厚着脸皮请密友收留朗甜甜一夜。曾文文一如既往爽快地答应了。

陈雨松口气,她踢开拖鞋,套回高跟鞋,想想,换了双松糕底轻便的坡跟鞋,从衣架上拽下外套,扭转门锁,闪去电梯前,她拖着朗甜甜,边等电梯,边打网约车。

夜深,老破小区的路灯半明半灭,路窄,曲里拐弯,各种杂物像路障,像陷阱,网约车比约定时间了晚了五分钟才到,陈雨站在楼洞门口,穿堂风过,她冷的一哆嗦。

又过二十分钟,车到曾文文家,陈雨没走进曾文文家所在的小区,只因曾文文已在路边等。快要五一了,夜还有点凉,曾文文裹着一件毛茸茸的外套,站在路边像只探头探脑的猴,瞅见老友的身影,陈雨把车窗赶紧摇下,她挥着手,“这边!”曾文文小跑几步,把车门拉开,陈雨急急把朗甜甜往下一拉,推进曾文文怀里,“麻烦了!”

“说什么话!你快去出力老朗的事吧!他简直是你的大儿子!”曾文文搂着朗甜甜的肩膀,心疼陈雨道。

陈雨重新把自己塞进车,修改终点为朗因单位。

通往朗因单位的路要通过长安街,上一次走这条路线,还是和齐星他们同学聚会时,那天,陈雨坐着车驶过长安街往家奔时,心中充满了对往事旖旎、豁达的回忆。此刻,她五味杂陈,心烦意乱,紧锁双眉,口中不断喃喃:“师父,能不能快点?”

长安街什么是都堵,哪怕深夜。

车流仍然如河,陈雨觉得她是河中一艘小船,两岸路灯,流淌如柔波,遇见第十七个红灯时,陈雨听见胸口一万棵藤蔓爬的声响。

电话又来了。“我马上到,马上到。”陈雨以为是派出所,她对着手机说,身体语言随之变化 ,她微微弓起腰。

话筒那边,对方先是一阵急促的喘息,而后不顾身边的嘈杂喊着,“嫂子,我是小魏,魏蜀吴,我把郎处从派出所接回来了,现在送到宿舍。您直接来宿舍就好。”

“好的,好的,”不要去派出所过堂,陈雨松口气,她连说几声谢谢,挂机后,不再催促司机能不能快点。

一个半小时后,陈雨抵达目的地,夜色极黑,她顺利从门房处通关,走到郎因的宿舍楼前站了起码十五秒,才想起具体的楼层、门牌。宿舍楼呈回字形,中间一个长方形的天井,没有电梯,陈雨爬上五楼,在幽暗的廊灯下,穿过天井,她本来疑心印象中的门牌号是否正确,很快发现,多此一举,隔着两间房,就听见郎因发酒疯、大喊大闹的声音。

陈雨推门进去,迎面看见郎因合衣、四脚八叉躺在床上,嘴里呜呜弄弄,一地的碎玻璃——几只杯子刚摔碎。

陈雨和魏蜀吴打个招呼,原本朗因昨天为了要三万块,跟陈雨编了魏蜀吴“性骚扰”被当事人“勒索”的故事,陈雨对魏蜀吴的好印象一落千丈,搁在平时,她理都不要理魏蜀吴的,但现在一来,她怀疑朗因的话有假,二来,今晚没有魏蜀吴,她一个人真搞不定朗因,最最起码要去派出所一游,她真诚地向魏蜀吴道谢,“辛苦了!辛苦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不至于啊,要说魏蜀吴被人勒索,该醉的是他,和朗因什么关系?!

魏蜀吴擦擦一头的汗,陈述他拼凑起全部事实,歌词大意是,郎因这段时间一直和新来的分管领导不对付,下午开会两人又在会议上公开呛起来,晚上的商务饭局,郎因已经喝完一轮,稍后散场,应该是又一个人在小饭馆继续喝闷酒。饭店即将打烊,服务员提醒郎因早些走,一言不合,郎因就把饭店砸了……

“嫂子……”魏蜀吴摊摊手,脸扭转去看床上翻来转去闹酒的郎因。

“谢谢你小魏,你先回去吧,我今晚在这了,不过,明天一大早,还得回家送孩子上学,明天早上……”陈雨给话留个口子。

“放心,嫂子,我就住在四楼,你几点走?我随时可以上来。”小魏恭敬、客气。

“太好了!大恩不言谢!”陈雨扶着又扑过来想挽留魏蜀吴,不胜酒力又倒下去的朗因。

陈雨和魏蜀吴约了六点,早晨不堵,她七点能到曾文文家接甜甜。

第25章 更甚

“好的,好的,嫂子,有事儿叫我!”魏蜀吴告辞,陈雨合上门,对着满级狼藉蹙起眉,她去宿舍一角拿起扫帚和簸箕,正打算清扫,郎因干呕起来,她又赶紧放下手中活计,冲床边走去,郎因歪着半边身子,不知为何再次想起来,手的力量不够,撑起寸把长的空间,却徒然倒下,陈雨见状去扶他,几乎是被郎因拖曳着胳膊,强站起来,郎因白白胖胖,拖着陈雨颇是个负累。

陈雨将郎因挪移到卫生间,在郎因大吐前,她先大口喘气,一回头,郎因嘴已张开,千钧万发际,她及时将郎因的脸对准马桶,郎因就抱着马桶吐啊吐。

时钟已经指向一点。吐完的郎因,明显脑回路清爽起来,开始长篇大论、喋喋不休。陈雨把房间稍微收拾下,这边,郎因直嚷口渴,陈雨遍寻房间,没找到一个完整的杯子,摇摇头,在厨房找到一个微波炉碗,倒了水端给郎因。

剩下的时间,是郎因的表演时段。

“你不知道,你把我逼的多苦。”

“下午开会,你给我发的那是什么消息?”

“什么叫都给我抖露出来?”

“你没有责任吗?你就没有一点责任吗?”

“再这样,我只能辞职了。”

“我告诉你啊,我前天去医院查了,医生说,我有抑郁症倾向,我告儿你啊,我要真是抑郁症,杀了你,我也不用负责。”

郎因把以上的话,来回来去说了若干遍,说到眼皮不断打架,嘴里不断哈欠的陈雨靠在沙发上,不胜其烦。想到郎因不止一次提到被排挤,没前途,想辞职,自己无动于衷,还试图挽回,竟让他喝到报警,她竟一无所知,陈雨有片刻自责,可郎因身上的酸臭味,深夜出门的困顿、疲乏又让那点自责转瞬不见。

“抑郁症”、“抑郁症”,抑郁症字眼第五遍传到陈雨耳中,她忽然心生一计,她拿起搁在沙发一角的手机,点到拍摄视频的界面,横屏拍摄郎因的醉言醉语。日后,陈雨和曾文文解释,她当初这么做的初衷,“我只是想拍一段郎因受排挤导致抑郁症的视频,关键时刻,发给那个排挤他的领导,作为证据……”

没成想,拍着拍着,郎因的一句话,令陈雨如竖起刺的刺猬,彻底清醒了。

“别逼我了,你总让我离婚,你再离婚,为什么不是你先离婚?”

“宫外孕?我也不想你宫外孕啊!再说了,医生怎么说的?医生说,你已经自己排出来了,残血也没事,流完了就没事了,你大惊小怪什么!”

\"又要找我三万,我没钱了啊,我那点私房钱都给你了,再要,只能找我老婆要!”

谁都想不到,白胖柔顺萌如蚕宝宝老公郎因会在酒醉后,无意间将外遇事和盘托出。陈雨横着拿手机的手在颤抖,理智却告诉她,不能抖,抖了视频就糊了。

视频中,郎因断断续续,叽叽咕咕,拍到第十三分十五秒,陈雨听清了,故事的女主角,名叫婷婷。

“什么婷?”万箭穿心,陈雨极力保持平静。此刻,与其说,是被背叛的痛,不如说,是窝囊、惊异的情绪占陈雨心尖。郎因,在陈雨眼中失去性魅力,他竟然还会有其他选择……“水……”郎因没回答什么飞,手如蜘蛛伸开腿,到处寻摸适才放在床头的微波炉碗。陈雨没理他。

“水……”

“什么婷?”

“水……”

“等一下。”陈雨按暂停键,冷冷说。她拿微波炉碗,去厨房拧开水龙头,接了满满一碗自来水,哒哒哒,穿着郎因的拖鞋,回到床头,将碗搁在床头柜,力度颇大,带着漂白粉味儿的自来水泼泼洒洒,溅到郎因脸上,郎因抹一把脸,身体蹭着床头绵软的靠背歪歪腾起,闭着眼,两只手捧着碗,咕嘟咕嘟。

“咚!”郎因又倒下了。

隔个几分钟,他再将之前抱怨的话,车轱辘来回说几遍。前十几分钟的视频,陈雨已听明白,什么丽就是先前在视频中见过,郎因喝酒喝到住院,送他去医院的下属谈洁婷,借调进机关,和老公两地分居,宿舍在他的楼下,郎因没少帮助她进步,呵呵,“进步”,走到媒体前端的陈雨听到这两个字时,视频差点又拍糊了。

“是她勾引的我。”

“当然,我也喜欢她,毕竟,她比我小十岁啊,小十岁。”

“我们第一次?第一次出去,还是第一次在这里?”

“吴峰那傻x拿这件事威胁我,我必须辞职了。”

“小谈,不,婷婷说我再不离婚,她就去跳楼,她跳了两次,都被我拦住了,我受不了了……”

“如果不离婚,再给她三万营养费,可是我已经给过她八万了啊!”

陈雨站在屋子中央,胸闷气短,冷眼旁观郎因从床上翻到地上,形象、尊严、气度全无的样子。陈雨忽然想到谈洁婷来过这间屋,房间里所有东西都被谈洁婷碰触过,包括脚上的拖鞋,陈雨将脚一甩,两只鞋冲门的方向飞,落地时,啪嗒一声。她光脚跑去厨房,两手捧着带着漂白粉味的自来水拍了拍自己的脸,拍了不知多久,脸挂着水珠扬起,她在心里骂了一句粗话,决定整顿精神,当务之急,要把重要的事,审清楚,不管未来走向如何,此刻要尽最大可能维护自己的,不,甜甜的利益。

想到甜甜,陈雨深吸一口气,回到大开间,看看钟,两点了,再看看郎因窗口的书桌,陈雨不管环绕立体声般的醉鬼丈夫,扑向桌前,从笔筒中拽出笔,在一张印着红色抬头的信纸上划拉几下试试墨水深浅,再换一张纸,一手扶着额头,一手抹去残存在脸上的水,自来水或泪水,拿出刚毕业在邢总领导下的《东方热点》跑突发时的应急精神状态,刷刷写着,十五分钟后,她列出三十个问题,如准备一场突如其来的关键性采访。

“你们俩什么时候开始的?”第一个问题。

“发生关系的确切地点?”第二个问题。

“你有什么把柄在她手里?”第三。

“你一共给过她钱吗?多少?现金,还是刷卡,还是转账?”第四。

“她怀孕了吗?什么时候的事。”第五。

写到第五时,陈雨深深懊悔,她在心里骂了一句“蠢!”她骂给自己听的,沈金金在医院的偶遇,之后给她的爆料,朗因的各种奇怪表现,找茬、要钱、不耐烦、无端发火,她居然都没注意,没放在心上……

懊悔只一阵,懊悔过去,陈雨冷静下来,捏着采访提纲,审视一番,查查有没有纰漏。

不同于之前的杂乱无章,陈雨回到她的舒适区,在沙发上坐定,冷冰冰提问,冷冰冰拍视频,郎因声音越来越轻,三十问答完,他打起呼噜。

陈雨呆坐一会儿,想到女儿甜甜随时会翻看她的手机,她凭肌肉记忆,将视频上传到网盘,另发一份给曾文文,附一句“看完,什么都别问我,明天甜甜还放在你家,我向老师请假”,再将视频全部删除。她握着三十问的采访提纲,慢慢挪到窗口,打开郎因的手机、电脑,登录他的各种通讯工具,说不清什么滋味,是她对郎因太放心了,还是郎因太掉以轻心了,所有密码都是女儿生日,所有聊天记录、转账记录都在。噢,转账记录均指向一个名字;谈洁婷。

陈雨拉开抽屉,找到一个灰色U盘,她将这些拷贝完,天麻麻亮,更远的天露出青白相间的颜色。陈雨按着桌子,发现气力全无,她索性放弃要走的念头,呆坐四十分钟,天全白了,时钟不过五点一刻,陈雨休息够了,胃有些痛,她将采访提纲、打开的电脑、斜放的鼠标、开屏即显示聊天记录的手机在桌上铺排着,郎因在床上呼呼大睡,陈雨蹬上高跟鞋,攥紧灰色U盘,开门、关门,穿过回字形走廊,廊灯已熄,天井上方的玻璃,可以看见一弯淡淡的月牙,陈雨为参加聚会特地洗剪吹的头乱蓬蓬已不见昨晚的造型,她头也不回地下楼了。

一晚,她老了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