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上班
作者:作家林特特 | 分类:现言 | 字数:75.3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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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遗产
下半年才开始俩月,陈雨已经第二次进出殡仪馆,上一次是雷磊磊的去世,这一次是朗因的大舅。
大舅是突然没的,朗因从陈雨那儿回去,洗漱完,发现未接来电十七个,他反拨回去,大惊失色。
大舅没有孩子,稳定的婚姻失去近十年,有个正在谈分手的女朋友。在殡仪馆,女朋友虽代行妻职,答谢、还礼、办手续,始终露出不耐烦的神情。据说,大舅去世前,两人曾大吵一架,吵完架,大舅气急攻心,忘记吃过头孢,一瓶小二下肚,一命呜呼。
用朗琴的话来说,“她是凶手!”
人死,一切归零,无从对质。大舅待朗因不薄,朗因作为知青子女,高二转回北京读书,一度落户在大舅的户口本名下。那时,朗琴两口子还没退休,朗因多亏大舅和前大舅母照顾。
在殡仪馆,朗因制止母亲朗琴的胡说,“别嚷嚷了,大舅听见会伤心的!”他指指天,指指彻底躺平的大舅,“他最好面子。”
朗琴闭嘴。
朗家兄妹三人,大舅朗峰是长兄,朗琴排第二,还有一个小妹郎慕。朗因和朗慕的女儿、至今单身的郎果,并行子侄礼,朗因还多一重任务,披麻戴孝,捧遗像。
葬礼结束,大舅被推走,女朋友急着要走,被朗琴拦住,她要掰扯清楚,遗产怎么分。陈雨一共和大舅没见过几面,此番来,她属于按需点卯,原本仪式完成,便可离开,但朗因去盯火化,盯完还要回滴水公司,朗琴为壮声势,强行留她做人肉背景墙。
站在殡仪馆的树荫下,周围哭声恸天,陈雨听明白了,大舅一共留下二十万元存款,一处房产,小产权,单位的房子,没有房产证,离婚时,前大舅母还有若干权益在房子中,没算清楚。
“你一分钱都休想拿走!”朗琴对未遂大嫂喝道。
“你大哥那点退休金根本不够干什么的,这几年,都是吃我的喝我的!”未遂大嫂比朗琴年轻几岁,几岁有限,突发变故,让她看起来皱纹更深,肤色更黄。
“在法律上,你没有继承权!”朗琴义正严词,“我儿子,”她左右一看,朗因还没回,把一旁尴尬的陈雨拉过来,她拍着陈雨的手背,印象中,陈雨和她上一次近距离皮肤接触还是和朗因相亲时,“我儿子还没回来,我儿媳在这一样,我哥的钱和房子,只有我们两家,我和朗慕家,朗因和郎果,有资格分!他们有血缘!我家还有个小孙女,我们家应该多分!”
一家人裹挟在一起吵架,大舅的女朋友被朗琴和朗慕推搡,女朋友高声喊道:“朗峰尸骨未寒,你们就打他老婆啦!”朗慕没有姐姐受教育程度高,一口唾沫呸到对方脸上,“什么老婆,你也就是我大哥一个傍肩儿!”
她们吸引了众多哀伤的人的眼光。陈雨和郎果交换下眼色,一人架一个,把泪痕未干,又添抓痕的各自妈和婆婆从混战中扯开。
朗因风尘仆仆赶过来时,大仗已打完,他没顾上母亲哀容加怒容的复杂面孔,直奔朗果,“我公司有急事,为了大舅,连续三天没去上班,领导有意见了。那边火化的地儿还在等,我来不及了,你去照看下?”郎果面有难色,陈雨瞧出古怪,问朗因:“你买骨灰盒没?”“还没,”朗因急匆匆,“你先垫,回头一起从大舅剩下的钱里扣吧!”
女眷们纷纷屏声,看向他,朗因不明就里,陈雨说:“我们过去说话。”夫妻俩挪步数十米,站在阳光下,陈雨简要叙述了大舅遗产的争议,朗因掏出张纸巾,擦擦额头的汗,目光迷茫,“这事儿一时半会也解决不了啊,在这肯定解决不了啊……”
女眷们那边又吵起来,果然是为眼下的骨灰盒谁掏钱的问题。这回换朗慕和朗琴吵,关于谁家先垫资。
“都别吵啦!”朗因心烦地大喝,“那是亲大舅!”他扭头找郎果,“我转你五千,骨灰寄存、骨灰盒的事,待会你先去办,回头我们再算账。别说大舅还有遗产,没有的话,让他抛尸野外吗?”
郎果掏出手机,“你扫我吧!”亮出付款码。
陈雨目瞪口呆,朗琴想阻拦,看朗因的脸色,殷明东冲她摆摆手,她悻悻作罢。
“这都什么样的一家人,朗因起码这事儿办得还像个男人吧。”陈雨心想。
“慢着,”除朗果外,一行人将要离去时,朗慕忽然一拍大腿,她瞬间和朗琴又站一队了,“她梁小凤说我大哥剩二十万,就二十万?卡上二十万就二十万?现金呢?理财呢?查大哥流水!还要查梁小凤的!”
“还是要找梁小凤,大哥的命,她手里送的!”朗琴气愤填膺,“也许是谋杀!”她石破天惊地大胆想象,他们是老门老户,又有皇家血统,朗琴判断唯一男丁传人兼爱跑潘家园的大哥手里必然从父母手中继承、外加自己搜集的古董、字画,“谋财害命啊!”她扶着朗慕的肩膀,“一定要让警察查清楚!”
陈雨从朗因那儿知道,大舅身亡时,梁小凤有不在现场的证据,彼时,两人吵得不可开交,大舅这边将进酒,梁小凤则气得买车票回了老家,大舅的事儿她比朗因还晚到场,谋财害命一说不成立,但老人泄泄愤,泄泄哀痛,随她去吧。以朗琴的一贯思维,她恨着谁,你帮谁说话,她便连你一块儿恨上,陈雨和她素有嫌隙,既不想管,也不想让嫌隙更大,变成鸿沟,一行人往外走,陈雨听着朗琴向其他人声泪俱下,洗脑式布道、分析“案情”;走到殡仪馆大门口,陈雨手搭凉棚看看天,太阳正火球般俯视着他们,陈雨打断朗琴,“奶奶,是回家吗?我给你们叫车。”殷明东抢先答:“对,回家!你叫吧!”朗慕插嘴道,“挤挤,带上我们老两口。”“不等朗果啦?”朗慕的丈夫谢启发问。
“不等了。”朗琴替妹妹做决定,“你们一起去我家,商量商量,怎么和梁小凤打官司也好,立案也罢,这个外地女人,把大哥吃干榨净,骨头渣子都不剩,我们可不能完!”
谁能料到梁小凤还能有回马枪,大约是丢了什么东西,居然走在她们身后,正撞上这句,她快走几步,以迅雷不及言掩耳之势,对准叨叨叨的朗琴劈头盖脸三巴掌,第四巴掌被眼疾手快的陈雨截住,但她的下巴无辜遭殃,梁小凤的第五掌抽到她的胳膊上,“干什么!干什么!都别发疯了!这是什么地方!想上都市报头条是吗?国有国法,有事儿对簿公堂,在火葬场闹,给人笑话吗?”陈雨喝道,殷明东和谢启发两个男人扭住三个女人,“你给我等着!”朗琴开始被梁小凤打蒙了,现在见儿媳和老公都在,她又横了,可梁小凤血红的眼颇具震慑力,她不敢再战,恰好网约车来了,四个人钻进车中。
梁小凤势单力薄眼睁睁看他们远走,气得浑身发颤,捂着胸口哭。她穿一件黑色短袖上衣,袖子有点透,袖边有一圈蕾丝,胸口的白花不知在哪场撕打中丢失,只残留一点点白的底子和一枚别针晃晃悠悠。
“你看到他们怎么欺负我的吧!这是你的亲姐妹!就这样,你还让我和你结婚!啊呸!”
陈雨是第一次见梁小凤,此刻听闻她嚎哭喊叫的台词,猜她口中的“你”指的是朗因的大舅,陈雨看着她哭了会儿,于心不忍,走上前问:“阿姨,你去哪儿,我捎你一段?”
“不要你猫哭耗子假慈悲!”梁小凤把陈雨推开,“你们朗家人没有好东西,天天拽得像二五八万,北京人了不起吗?比外地人高贵吗?皇亲国戚怎么了?那都是老黄历了!”
“我也是外地女人。”陈雨无奈地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