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

山长楼中，其他人都散去了。

只剩下关忘文和余秋风两人大眼瞪小眼。

关忘文靠在椅背上，脚架在旁边的茶几上，满脸怒意。

余秋风则怒意更甚，死死地盯着关忘文的眼睛。

两人的目光交会，眼看着就要火花四溅。

关忘文被山河砚验出了养气境，让余秋风陷入了一个很尴尬的境地。

四个徒弟看向他的眼神都有些古怪。

没错，关忘文会说谎，余秋风会看走眼，山河砚可不会！

四人同时生起了一个念头：师父该不会打眼了吧？

余秋风只得亲自去查看了关忘文体内的状况。

这次余秋风非常确定关忘文没有给自己拍什么乱七八糟的气印，而是大大方方敞开了让他检查。

检查的结果自然不用说，关忘文体内浩然正气撑死了就是九品养气。

余秋风依然不敢相信，以为关忘文耍了什么花招。

毕竟关忘文那些让人花了眼的操作可不在少数。

于是他情急之下，操起了山河砚直接拍在了关忘文的后脑勺上。

关忘文连哼都没哼直接晕了过去，后脑血流不止。

这下可把书不同几人给吓坏了。

场面一时乱成一团。

书不同一边给关忘文疗伤一边忍不住埋怨道：“师父，你都知道五师弟是养气境了，还下手这么狠干什么？”

章不通也紧跟了句：“过分了啊。”

李观澜有些哭笑不得，刚才那种马上要成为天下第一人岳父的窃喜烟消云散，跟着道：“师父，就算你看走眼了，也不用生这么大的气，这要是闹出人命来......五师弟可不是白玉堂，你竟然拿国器去砸他...真的是......”

我家那口子要是知道我看着她的心头肉，准女婿死在自己眼前，回去不得宰了我？

华不明捂着关忘文后脑勺的伤口，着急道：“还聊什么聊？赶紧的，先止血！”

一通忙乱之后，总算是止住了血。

还好，余秋风下手还有“分寸”，并未伤到头骨。

然后在众人满眼关切的眼神中，关忘文才“悠悠”醒来。

“醒了！醒了！”众人见到关忘文睁开眼，竟然发出了欢呼声。

随即便纷纷对关忘文送上最真挚的关切和问候。

顺便明里暗里对余秋风以大欺小，恃强凌弱的行为表示了不满。

余秋风在一旁板着脸，看着关忘文一脸“发自内心”的感动，不屑地哼了声。

结果又引来几个徒弟的白眼。

“五师弟都受伤了，师父您能有点同情心好么？”

“就是，五师弟虽然这几年玩得多了些，现在不也是养气境了么？”

“您的面子再贵重，总也没有五师弟的性命重要。”

......

关忘文已经确定了是养气境，四人心中疑虑尽去，看到余秋风气急败坏地动手，四人哪怕再尊敬害怕师父，这个时候也忍不下去。

四人你一言我一语，调转了攻击方向，就差没指着余秋风鼻子损了。

余秋风没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然被自己徒弟教育！

他还偏偏不能反驳。

人家师兄弟情谊深厚，他这个当师父的理应欣慰才对。

这可比稷下学宫山头林立要好太多了。

这时候，他也只能如此自我安慰了。

关忘文看着群情激奋的几人，心头涌起了一股暖意。

之前几年，三个大师父对他态度是差了点。

但是诚如书不同刚才所讲，他们对关忘文严格，确实也是希望他更加努力，不要摆烂。

余秋风长年不在书院，他们几个师兄就要长兄如父了。

后来呢，则是为了逼自己露出马脚，让他赶紧补上年不休的缺。

在他们心中，早把关忘文当成了正儿八经的亲师弟了。

否则，他们也不会真情流露，去为他指责余秋风。

余秋风在他们心中是什么位置，关忘文比谁都清楚。

关忘文吃力地阻止了几位师兄的“声讨”，笑着道：“没事没事，就是一点皮外伤而已。”

四个师兄又是一顿关切。

最后，余秋风苦心筹划，把李观澜都强行拉回书院，逼关忘文出山的辞职大戏自然就此落空。

余秋风气得将几人赶了出去，说自己帮关忘文疗伤，书不同四人只好告辞。

疗伤是不可能疗伤的，余秋风要和关忘文进行一对一SOLO。

几人一离开，关忘文便一扫刚才虚弱的样子，将几颗极品疗伤丹药像扔炒豆一样扔到嘴里。

后脑勺上的伤口转眼之间便痊愈了。

关忘文心中还是道了声好险。

幸亏余秋风是拿山河砚砸的他，要是换成其他的东西，能不能给他破皮都不知道呢。

到时候，这几个家伙还得怀疑。

儒家经过蕴体境的磨练后，肉身强度本身就比较高，普通的刀剑就已经伤不了他们了。

关忘文的身体强度本来就更强些，而这两天经过七彩龙血疯狂吸收浩然正气的再次淬炼后，肉身强度更是上了一个层次。

现场也只有山河砚能让他上演一场悲情戏码了。

只剩下他和余秋风两人，场面一下子就紧张起来了。

两人都有生气的理由，显然也没打算轻易原谅对方。

对峙了一阵后，最后还是余秋风先开口打破了僵局问道：“你的修为...是怎么回事？”

关忘文耸肩应道：“就你看到的样子咯。”

余秋风脸色铁青。

跌境！

臭小子竟然跌境了！

儒家不是没有跌境之人，屈圣就是跌境了；他余秋风也跌境过。

儒家不同于佛道两门，一旦跌境，很难重回巅峰，更别说更进一步。

可像关忘文这样一口气跌了四个大境界的却是少见。

“如今只是养气境？”

余秋风问道，随即又摇头道，“不对，山河砚都只是让你受了点皮外伤，肉身强度还在，应该不至于是养气才对。”

关忘文耸肩道：“很难形容了，原有境界的体悟都还在，就是浩然正气补不上来了。”

“嗯？”余秋风皱起了眉头，“不对，如果是真正的跌境，那些境界的感悟都会模糊才是。”

他亲身体验过，自然说得出其中的门道。

“你仅仅是浩然正气跌落到了养气境，境界感悟都还在，那还好。”

余秋风心中稍安，如果只是这样，浩然正气补充回来后，关忘文不会像他那样一直停留在某个境界无法突破了。

刚才他可是有被吓到。

这就能解释刚才山河砚为何会判定关忘文是养气境了，山河砚判断的依据便是儒生体内的浩然正气的量级。

关忘文撇嘴道：“好个鬼，这么多天了，一点增长都没有，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补充上来。”

余秋风闻言一愣：“一点增长都没有？”

“没有。”

“夫子在上！臭小子，你这样下去还是要废啊！”

“滚！老头子你就不能盼着我点好？”

“亚圣的感悟，养气的量级，堪比白痴的养气速度，你这算啥？”

关忘文送他一个白眼：“老子怎么知道？”

两人再次陷入了沉默。

半晌后，依旧是余秋风打破了沉默：

“是救老六的时候......”

“不然呢？”

“那日莲安峰上，你遇到堪比圣人境的对头了？”

关忘文沉默地点点头。

余秋风仰天长叹了声。

“哎......所以，你这几日避而不见我，是在疗伤？”

关忘文再次点头。

算...是吧？

余秋风深深看了一眼关忘文，心中的怒气一点点消散。

说到底，还是自己的缘故。

若不是自己当初让关忘文去救年不休，关忘文就不会......

那可是圣人级别的敌人，关忘文把年不休全须全尾带回了书院，自己却差不多修为尽失，跌境到了养气。

想到此，余秋风感觉嗓子眼被什么堵住了似的。

“为了老六，我离天又失一亚圣，怎么算都亏了。”余秋风哑声道。

关忘文却笑道：“怎么会亏呢？老头子，年不休的命可不是这么去衡量盈亏的。”

余秋风看着关忘文没心没肺的样子，看上去好像根本没把跌境的事放在心里，心中生出了一股酸楚。

跌境的滋味，他感同身受。

怎么可能没事？

臭小子不过是强颜欢笑，让自己不担心而已。

余秋风轻吸了口气，让胸口翻滚的酸楚消散一些，诚恳道：“这次是我思虑不周。辞去山长一事，我在京城时就思虑了良久。”

“我本想着此次去天道宗，生死未卜，不能再让书院失了依靠。”

“书院中暂时也没有可用的人，老大他们几个修为尚浅，性格又有缺陷，老四倒是个好人选，可我也不想让他断了仕途，再说他家的婆娘我也不喜欢。”

“思来想去，只有你了。”

“我是没想到你竟然受伤跌境，看到老六安全回来，以为你也会和之前一般逢凶化吉，所以没有事先和你说。”

“所以，你不可以记恨我。”

关忘文听到前面的话，心中还有点小感动，等听到最后一句的时候，他忍不住道：“老头子，什么叫不可以？我还得谢谢你揭我老底？”

余秋风摇头道：“谢么，倒是不必了。”

关忘文：......

老头子，你无耻的时候，真他娘的理直气壮。

余秋风站起身，缓步走到床前，推开窗户。

一阵秋风吹入，吹紧了他身上宽大的长袍，凸显出了消瘦的身形。

他语气萧索道：“我离天短短时间里，连损四亚圣，莫非我人族气运又要衰竭不成？”

关忘文看着他的背影，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沉默了一会，关忘文开口道：“老头子，接下来我会离开书院一段时间。”

“嗯？”余秋风惊讶地回过头，“你都伤成这样了，还要离开书院？”

这可不是他的作风。

关忘文苦笑道：“我总要想办法恢复才是...用不了多久的，短则两月，长则半年。”

“真的可以恢复？”余秋风的语气中有些激动。

关忘文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但是他有一种直觉，他彻底恢复浩然正气的那一刻，便是他面对至圣诛心劫的时候！

他难得在余秋风面前正色道：“也有可能...不仅仅是恢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