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悟空已经不是那个少不更事的马悟空了。

经过了这么些年的成长，他已经能敏感地察觉出一些关键信息。

圣人被要事所困，这在离天也算得上机密，他一个被困于乌兰木托的妖王，又怎么会知道？

马悟空直接忽略了其他的话语，问出了其中关键。

马泰微怔，旋即道：“这个你就不需要知道了，你只需回答，愿意还是不愿意！”

马悟空铁青着脸，缓缓站了起来，咬牙切齿道：

“离天中，有人通妖叛国！”

马泰闻言极尽嘲讽道：“通妖叛国，悟空，这话从你口中说出来，你不觉得奇怪么？”

马悟空盯着马泰的脸，轻声道：“爹爹，若是在我心劫之前，你和我说这些东西，我或许会真的被你动摇，可时至今日，我已经确定了，你说的未来，并不是我想要的妖族未来。”

“我身为妖族，却是长在离天，师父告诉我，接下来的离天，会是人妖两族共同之离天，无论是哪一族都会享受到公平的权利，不会有任何一族被区别对待。”

“我不想妖族的后人全部生活在不见天日的穷山恶水之中，每天以泉水、生果度日，每日生活在惶恐之中。”

“爹爹，你所说的未来，除了能满足你那扭曲的虚荣心以外，对于城中这百万妖族来说，没有任何一点好处。”

“放弃你这自私的想法吧，别让这百万妖族陪着你去过那暗无天日的日子。”

“身为妖族之王，即便你不是真正的妖王，也要为妖族今后的生存考虑，一旦站在了离天的对立面，你可能逃得了一时，可等我师父他...你们便是无处可躲，相信我，到那时，没有苟活，只有毁灭。”

马泰没想到马悟空竟然侃侃而谈，反而说服其自己来，不由失笑道：“你每一句都不离你师父，你师父说的一定是对的么？人族是如何奸诈狡猾，你在离天这么多年，难道还不知道么？”

马悟空摇摇头道：“人族之中确实有奸诈狡猾之辈，可妖族之中难道不是么？这么多年来，妖族弱肉强食，等级分明，弱小者无立锥之地，强大者可以随意践踏弱小，爹爹难道你不也是这么经历过来的么？”

马泰没有说话。

因为马悟空说的是事实。

他们猴妖一族虽然类目繁多，可在兽妖之中也只是中流水平，基本上难以和那些强大的兽妖一较高下，因此也没少吃亏。

八大妖帅在时，马泰小心翼翼带着族人生活，八面讨好，就是为了本族能留下一片不错的生存之地。

马泰狠道：“现在不同了，八大妖帅都已经作古，而本王已经登基为王，我族便可以成为万族之上，没有妖族再可以欺侮本族，只要你回来，我族将永远立于妖族的巅峰而不倒。”

马悟空不由连连苦笑：“爹爹，你这话骗骗自己还行，如何能骗我？”

他指着马泰的胸口道；“你的妖丹已经到了近乎油尽灯枯之时，不用三年，爹爹......你就要身死道消。”

这个事实，在刚才马泰连声叱问，情绪激动的时候，他才捕捉到了那一丝迹象。

“我不知道你用了什么竭泽而渔的手段，才让自己到了这个境界，可是...天下万物一饮一啄，有所得便有所亏，爹爹，别执着了，和我回离天吧，如今只有我师父才能救得了你。”

马悟空诚恳道，眼角又泛起了一丝泪花，“娘没了，我不想你也就这么走了，我更不想这么多的妖族与你一起陪葬。”

马泰沉默。

马悟空说得对，他的性命只剩不到三年。

三年之后，他的妖丹便再也支撑不住，甚至连妖魂都会随之灰飞烟灭。

这是他心中最深的秘密。

没想到竟然还是被马悟空看出来了。

马悟空接着说道：“你在这个时间点忽然出来，就是为了让我能单独前来吧？”

马悟空将这些日子的所有遭遇都联系到了一起，想通其中关键后，他便对马泰的布局有了个大概的猜测。

“我相信，在我踏入仙人关的那一刻起，你就知道我进入了妖族地界。你没有带着豕豚一族离开仙人关，你就已经知道离天会从那个地方尝试潜入妖族腹地。”

“你也知道我肯定会来妖族地界找你，所以你便让朱悟能在仙人关等我，我和他的关系，是你动摇我心念根本的第一关键。”

仙人关的位置实在太过巧妙，正常通商少有商队经过，可若是私下过境，那边绝对是首选！

“否则的话，以你和朱厉的交情，你怎么可能坐视豕豚一族如此度日？”

马泰缓缓坐回到了王座之上，靠在了椅背上，不动声色地看着马悟空在一点点揭开他的布局。

“尔后，你去找了马宝阔，那彩羽儿想必也是你安排的棋子。”说到这里，马悟空有些哭笑不得，“你知道我在离天心有寄托，所以想要用一个绝美的妖族女子来让我移情。”

“接下来，马尾蜂一族在你的诱导下算计我，你知道以他们的实力根本不可能对我造成任何威胁，你要用马尾蜂一族所有成年妖族的性命，让我看到这大战对妖族造成的创伤。”

马悟空闭上了眼睛，声音变得沙哑：“爹爹，你差点做到了。”

想起之前那次心劫，马悟空至今难忘。

尸山血海的震撼，差点让他儒心崩溃。

“你只等我儒心崩溃，重凝妖丹，到时候，你只要随意泄露一点气息，我便能直奔你而来。”

“可惜的是...我却度过了心劫。”

“所以你才选择了在圣人无暇脱身之日，才突然显露真身，让我来乌兰木托。”

“这一桩桩，一件件，我可有说错的地方？”

听到这里，马泰忍不住鼓起掌来。

“啪啪啪”，掌声在大殿之中分外刺耳。

马泰满脸掩饰不住的欣赏。

“不愧是本王的儿子，虽然你小的时候，看上去不太聪明，不像我族之妖，可你娘却不知道多少次和我说过，你是大智若愚，有着普通同族没有的大智慧。”

“本王那时候还有些不以为然，以为你娘疼爱儿子，所有看法才有失偏颇。”

“现在看来，你娘说的没错。”

马泰欣慰道：“悟空，你的聪明让爹爹我都不得不佩服。好！好！好！”

这三个好字，是马泰此生第一次不吝啬对马悟空的赞赏。

猴妖一族一直以权谋着称，这也是他们即便没有太强的族人，却也能在兽妖之中占据中流的缘故。

少时的马悟空在马泰眼中却是个异类。

虽然修行的天赋极高，可在谋篇布局上实在是不够看。

马泰当初让儿子前去历练，口口声声都在耳提面命，便是这个缘故。

没想到，十数年后，父子再见面时，儿子竟然一眼洞穿了他的所有布局。

马泰夸赞之后，脸上的笑意逐次收敛。

“既然如此，那我更不能放你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