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笔交易？”“她”说，“我跟你。”

朗月平静地望着“她”，“我不是李朗月，尊敬的树神。”

“我更愿意你把我当成段冰。”她踏进北城区。

她身上那诡谲的气质并不曾消失。

封印阵对她无效。

此时一位半神正在对话一位凡人。

朗月抬脚，踢了个小凳到段冰的腿边。

凡人盘坐太妃椅，半神乖巧地坐着小矮凳。

朗月笑了笑，“你这倒是让我有种你没有变的感觉了，还是一样迟钝。”

段冰的目光是空的，她显然悟不到“己所不欲被唤作树神，他人亦不欲被唤作他人”的道理。

好在，她们两人现在都不在意这事。

朗月问她：“你想做什么？”

段冰的视线飘荡了两圈，然后缓缓定在朗月的眉心，“我以为你会先问我为什么要找你这个小筑基。”

“嗤……”朗月抬手，用食指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你的意识已经摸到元界天道所在的层面了，留个小孔看见祂在我这里很难吗？”

段冰扬起一抹僵硬的笑，“不难。”

她评价朗月：“你很聪明。”

她不知道朗月在天道那边的评价是“很没礼貌”。

朗月对这类存在向来一视同仁，于是段冰得到了一句“有屁快放”。

没礼貌的凡人俯视着半神，妖刀断雨被拄在塌上，朗月说：“你最好祈祷你口中的‘交易’足够有趣。”

段冰保留了一丝人类该有的好奇，“如果不够有趣呢？”

“我会杀了你。”

“你做得到吗？”

断雨被推出半指又滑回鞘里，朗月盯着她说：“你想不想试试？”

段冰闭上了嘴，她漆黑的眼中闪过了什么。

朗月捕捉不到，但是发光汤圆可以。

祂嗤笑：[我第一次喜欢并庆幸她不知道你习惯无差别地利用一切。]

段冰补充，“只要能达成我想要的结果，我可以告诉你一件你想知道的事情。”

发光汤圆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朗月姿态愈发放松，嘴角的笑意带上了一丝轻蔑。

段冰在算。

以几乎等同于世界天道的计算能力去算朗月杀她的可能性。

答案是：有。

所以段冰才会加码。

随口的威胁、空洞的谈判技巧，诈出来的意外之喜。

朗月到底知不知道杀死段冰的方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必须让段冰觉得她知道。

“你觉得，我有什么特别想知道的事情吗？”朗月问。

“比如，李家为什么会把李朗月做成李清风的剑。”

朗月没有第一时间回段冰，反而是转头问发光汤圆：[你觉得我猜不到真相吗？]

祂没敢说话。

朗月被逗笑了：[下次，要是还有下次的话，记得无论如何都要瞎掰两句。]

祂这一沉默就是在变相告诉朗月：朗月手中能推出真相的碎片是齐的！

随手数了一圈。

[我唯一没有用过的线索，就是“李念卿”这个名字了吧？]（*）

——

朗月没有细想这个名字的问题，并不是她忘记了，而是她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个名字背后藏着的是一场悲剧。

她选择性地“将真相随手放进了柜子里”。

眼不见为净。

可视而不见，不等同于那件事真的“不见了”。

必然有某个人会在某个时刻提起这件事。

她对着段冰笑了笑，为了证明这条信息对她没有吸引力，她讲出了剑仙悲剧的核心：“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

李家双姝的生父，李念卿是穿越者。

线索是细碎的。

父母没有二婚，没有死过老婆的“李念卿”，念哪个“卿”呢？

李家“以人制剑”在元界修士看来是创世纪的骚操作！（*）

但……朗月能猜到“以人制剑”。

为什么？

因为这在她的认知里这并不是什么新东西，她听过干将莫邪的故事。（*）

不要觉得朗月在乱猜。

李念卿的事有铁证。

这是整件事的笑点——铁证是“龙昊”。

也是就是朗月回给段冰的那句话——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发光汤圆，一个刚刚出生没多久的天道意识。

当年元界修士把空族小世界的核心捧到祂面前，祂没脑子的一句“可是我没有嘴啊”直接怼崩元界修士的算计。（*）

纯洁无瑕，傻得可爱！

没有“脑子”这个器官存在的发光汤圆能整得出“签署第三方协议给元界找个救世主”的这出？

梁羽倒是有这个脑子。

但有句话说得好，“人没有办法赚到自己认知以外的钱”。

一个土生土长的元界人，梁羽如果真的想依靠外力来解决元界的问题，他只会想到诸天万界，而不是想到【系统】这个独立于修仙体系之外的东西。

顺带一说，朗月已经试探过了，梁羽对于【系统】的事，参与不深。（*）

梁羽应该是知结果而不知起因之人。

李清风……

呵……

李清风是知道元界存在穿越者这件事的，不然她是怎么整出朗月这个出生在大数据时代的“姐姐切片”的？！

本来，“李念卿”这个名字也是李清风交到朗月手上的。

祁氏本就在李清风的监视下，祁氏的人查李清风相关的事情，若是李清风不允许，祁氏能查的出个屁啊！（*）

“找一个异世界人”作为元界救世主出现这件事，要么，是李念卿提的，要么，是【系统】方提的。

——

朗月：[当然，我觉得是“系统”那边主动找上你们的可能性更大，毕竟“李朗月灵魂切片”这件事，不是你们能想得出的法子，你们俩也没有这样细分人类灵魂的能力。但这件事放到在传统小说体系中一般都跟灵魂挂钩的“系统”身上，很合理。]

——

悲剧，就是从这个叫李念卿的男人开始的。

念卿，念卿。

他是时空中的迷失者。

世家大族多联姻，他不爱他在元界娶的陈李氏，他心里早就有人了。

——

[双生子必然是意外。]

[李朗月是姐姐。]

[朗月这个名字其实无论是放到男孩身上还是女孩身上都可以。]

[我一开始觉得李念卿给孩子取名挺敷衍的。]

[后来我想到了李朗月的早亡。]

[那李念卿在家中的话语权应该是极重的，毕竟元界还是比较看重亲人尸身的完整性的（*），他要是没话语权，世界上就不会有碎寒剑了。]

[虽然有点偏吧……]

但这个“知识点”其实也没那么偏……

结合“碎寒剑”。

朗月隐隐猜到了“李朗月”名字的由来：[《悼亡诗》吧？]（*）

——岁寒无与同，朗月何胧胧。展转盻枕席，长簟竟床空。

双生子是意外。

先有“李朗月”，然后才是“朗月”对“清风”。

故李家次女名“清风”。

不是“碎寒剑”，是“岁寒剑”。

祂没能忍住，还是插了嘴：[是“碎寒剑”，李清风亲口改的。]

——

李清风是剑修，她有着剑修独有的“单纯”。

她那么爱她的姐姐，可见，李朗月亦是天才。

她是不被重视的次女。

本来，要被制成剑的应该是李清风。

不要觉得李念卿偏心，他其实是一视同仁的不在意。

他教养出了剑仙，从一开始目的就不纯粹。

他想要一把能劈开天地与空间乱流的剑，元界之上有诸天万界，只要他能往上爬，到更高的地方，他必然能找到“回去”的办法。

思卿念卿不见卿。

卑鄙者自负地仰着头颅自诩深情，泪腺早就退化，还说仰头四十五度角眼泪就不会这么容易掉下来。

[她是世界上最厉害的剑修，但没有人知道姐姐其实什么都很厉害。]——祂转述了李清风的话。

聪明人对另一个聪明人总是又喜欢又讨厌的。

李朗月大概是看透了生父的卑鄙，而李念卿不会放手这“血脉赐予他的天生的权柄”。

李念卿企图给不听话的女儿一个下马威。

中途出了意外，天娇陨落。

被姐姐保护得极好的李清风被生父驯化成了新的“武器”。

[李清风这辈子唯一的叛逆应该就是在那把剑的名字上。]

[李念卿说：“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

[他嘴上让李清风学会坚韧，背地里还是“念卿”。]

[是李清风倔强地要改“岁”为“碎”。]

[因为李朗月是冬天死的，也人们常以“严冬”喻苦难，她不想要记住“冬天”，不想“撑过冬天”，她要一剑碎寒冬！]

[她要春暖花开，要山花烂漫。]

[即使那个每年春天愿意带着她出门踏青的人已经不在了。]

[倒不如说，她不在了，李清风才迫切地想看看春天。]

——

朗月望着雨，只觉得疲惫。

春天有什么好看的呢？

潮乎乎的，天天下雨。

“你到底想干什么？”朗月问段冰。

段冰没了法子，无论是作为人时还是作为树神时她都没有讨价还价的经验。

幸好，她有做赌徒的潜质。

段冰说：“我想……跟你们学学……算计木族一次。”

“为什么？”

“神，不是人族独有的神，我亦是兽族的神，亦是灵族的神，我属于世界，不属于人。”

你忘了吗？

如今自称虔诚信徒的那群人，其实才是弑过神的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