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路子神情恍惚，眼神迷离。

她缓缓开口，轻声说道：“第一次见着小傻子，是在我七岁那年。”

她眉头轻皱，似是陷入了回忆里：“那时他刚被王家那群人抓来，也不知他们上哪里抓来的人。第一眼见他，就觉着这个小哥哥好漂亮！”

她脸上露出了笑容，神情柔和：“那时的他眼神清亮，炯炯有神。他不傻，反而很聪明！是个骄傲的小公子，桀骜不驯。几次三番想着逃跑，逃了几次，又被抓了回来。有一次被打得狠了，趴在床上动也动不了，还是我去给他上的药……”

“我也是被他们抓来的，时间太久了，都不记得我原先是哪里人了。他们抓了许多像我这个年纪的小男孩小女孩，我们被分开训练。后来，一个个的，也不知被他们送到了哪里。”

“你知道他们训练我们做什么吗？”她问她。

没等她回答，她又道：“你看，我长得是不是很普通？丢在人群里都找不着的那种。”

“那群小孩都是跟我一样长相普通的人，也就小傻子跟我们不一样。他也不需要跟我们一样每日里训练这训练那的，那时，我其实是有些嫉妒他的。”

“我想，他为什么跟我们不一样？长得那样好看，又不用那么辛苦！”

她轻叹一声，闭上了双眼：“有一日里，我见他鬼鬼祟祟的，我想他是不是又要逃跑了，便偷偷地跟着他。果然，他爬上了墙头，我跑上去用力将他拽下来，他摔了下来，脑袋着地，流了一地的血！”

叶江毓听她如此说，已有猜测，不免心疼那个小男孩，那个锲而不舍，始终想着逃跑的小男孩！

“叶大小姐，你看我对小傻子是不是挺好的？”她笑：“你以为我喜欢他，对吗？”

她看向叶江毓，轻轻说道：“小傻子，是因着我才变傻的啊！”

听到此时，叶江毓也不知说什么才好，只能沉默以对，静静地听着。

“其实我不是好人啊！我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干坏事了！”

“小傻子，是我干得第一件坏事！当时看他流了一地的血，我害怕了，不敢吱声，我跑了！”

她仰头，看向天空，天色昏暗，细雨蒙蒙。

“从那之后，他便傻了！”

“后来，看着他被人欺负了，也许是愧疚吧？我打跑了欺负他的人。”

“再后来，也或许是习惯？帮他、照顾他，好像就成了习惯了。”

“他们都以为我喜欢他，毕竟他长得那样好看。”她笑，笑得轻柔：“也许是喜欢的吧？”

“每次见着他那双眼睛，我总会想起那个骄傲的小公子……”

她在笑，眼睛却在流泪：“叶大小姐，我真的不是好人啊！”

……

“大小姐——”

老田过来了，低声喊道：“大小姐，有人来了！”

“什么人？几个？”叶江毓站起身，问道。

“一个，看着像是那伙人中的其中一个。”老田回道。

小路子也站起身，倚在门框上，看向外院。

她徐徐说道：“叶大小姐，将他交给我吧！”

叶江毓看向她，问道：“小路子，他们为什么会回来？”

小路子目光幽幽：“大概是为了那些资料吧？”

她转身回了厨房，在一堆煤炭中取出一个包裹。

“我来时，王家婶子正在烧这些东西。”她将包裹递给了叶江毓，轻声道：“我将王家婶子杀了，尸体藏在米缸里。”

听了这话，叶江毓伸出的手停顿了会，接过了小路子递过来的包裹。

她打开包裹，正准备将那叠资料拿出来，便听见小路子说：“叶大小姐，如果不想找麻烦的话，你最好不要看里边的东西。”

叶江毓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轻声道：“好！我不看！”

“叶大小姐，你们离开吧。你把手中的东西交上去，他们会知道怎么处理的。”

叶江毓有些担心：“你能对付吗？”

小路子轻笑：“放心吧，我可是他们训练出来的！”

她的眼里，带了一丝狠辣。

叶江毓点头：“小路子，保重！你，一定要找到小傻子！”

“我们走！”说完，便与老田出了内院。

她们藏在外院的角落里，看着一道身影进了宅子，消失在内院门口。

是王大队长啊？

……

她们出了王家宅子，看着这所宅院。

也不知以后还能不能再见到小路子？

“大小姐，我们要不要再等一等？”老田问道。

她摇摇头：“走吧，我们回去！”

王大队长想必是逃不了的了，军部的人要不了多久也会追来的。

“大小姐，我们先送你回叶公馆吧？”老田说道。

叶江毓迟疑了会，点头应好。

几人出了巷子，找到停放在附近的自行车，骑上，向着南城行去。

老田几人送叶江毓回了叶公馆。

叶江毓对他们三人道了谢：“今晚麻烦你们了！谢谢！”

她犹豫了会，说道：“请帮我跟程成说下，请他务必帮我找到小傻子！”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明日我会亲自上门，跟他道谢！”

老田说道：“大小姐，请放心！我们必会转达给程哥的！”

叶江毓点点头，看着他们远去，锁上了院门。

细雨绵绵，长夜漫漫。

这一夜似乎过去了许久，却始终未到天明。

门口这株玉兰树仍在，依旧盛开，芬芳四溢。

小傻子却不见了影。

她放下手中的包裹，走进库房，拿起那幅未署名的画作。

这是小傻子的第一幅画作。

颜色鲜艳，一如昨日。

她将那幅画挂在了书房，她要日日看着它。

告诉自己，小傻子是因着她才出事的！

坐在书桌旁，摊开信纸，提笔书写。

崔泽西离开，也不过是几日而已。

却感觉像是离开了许久似的。

她要将这几日的事情，写信告诉他。

告诉他，小傻子掉进了江河里，失踪了……

眼泪滴落下来，打湿了信纸，将笔墨晕染开来。

她揉掉刚写上的信纸，扔进废纸篓，又重新拿了一张。

像是不知疲倦般，写了一张又一张，废纸篓旁已掉落了不少卷起的信团。

这一夜，她无心睡眠，彻夜未眠，直至天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