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胧月大人不愿意告诉我真相，只是用所谓的‘传统’与‘勤劳’的来搪塞。”

“后来，见我始终坚持，他告诉我，越是知道得多，越是远离幸福。”

“我告诉他，我已经没有办法对现在的生活感到幸福了。”

“于是，胧月大人叹息着，告诉了我真相。”

“我已经忘记了我是如何告别胧月大人回到家中的，或许，那个时候的我，就如同一具行尸走肉吧。”

“如同胧月大人所说的那样，越是知道得多，越是远离幸福。”

“但我不后悔。”

“自那之后，我一直在思考，思考‘不变’的意义，思考什么才是真正的幸福。”

“然而，越是思考，我便越是绝望。”

“‘人类早已亲手断送未来’这个事实，日夜啃食着我的内心，令我夜夜不得安眠。”

“胧月大人找到我，告诉我他能够消除我对这个残酷真相的记忆。”

“我拒绝了他。”

“看到过真实的我，无法心安理得地继续享受‘无知’带来的所谓‘幸福’。”

“胧月大人赠送了我一个风铃。”

“在那个被赐福过的风铃的安抚下，我终于能够沉入无梦的安眠。”

“我没有放弃思考，尽管人类已经没有未来，但我相信，一定还有什么我能够做到、值得去做的事情。”

“许多年过去，我已经白发苍苍，却仍然没有得到答案。”

“那一天，魔神来袭，我看着村子结界外魔火肆虐、洪水倒灌的可怕景象，终于找到了答案。”

“人类已经没有未来，但胧月大人不是，他不应该被我们这些没有未来的家畜束缚在这里，被迫去与那些穷凶极恶的魔神拼杀，只为了我们那虚假的幸福。”

说到这里，声音沉寂下去，久久不再出声。

莱纳里忍不住说道：“于是，为了‘解放’胧月，你就趁着胧月沉睡的空档，蛊惑村民走上‘赐血’的不归路？”

“是‘我们’。”声音回答道，“当年那些一起发明水车的少年人，还有不少仍然存活，我们共同做出了个决定。”

“……唉。”莱纳里忍不住一声叹息。

后面发生的实际上的事情，莱纳里早已在梦境占卜中窥看到，她搞不明白的，只是这些人这么做的“动机”。

至于“赐血”所需的新鲜血液来源……

高天原有一种特色行商，名为“神血使者”，名字听起来高大上，其实就是到处贩卖保鲜的妖血而已。——还通常都是各色小妖的妖血。

那些所谓的“神血使者”，通常都是不够强大、守不住也混不到稳固地盘、比小妖强点有限的半吊子妖怪。

这些妖怪畏惧“大雾天神”的天罚，不得不想方设法地到处蹭“功绩”，以此提高自身的“天命值”。

最初的“神血使者”来源已经不可考，据说，当“高天原众神”反应过来的时候，这样惹人厌烦的行商，已经到处都是了。

“你为了维持对那些不知情村民的稳定控制，防止他们因为病痛而向胧月求助，特地将自己转化成这种非生非死的奇异状态，但显然，因为‘意外’，你即将彻底消散。”莱纳里说道，“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

沉默许久，声音突然问道：“‘外面’的世界，是怎样的？”

——破败的神社前广场上，胧月已经向聚集起来的村民们解释了即将“搬家”的前因后果。

“外面啊……”莱纳里想了想，如实说道，“危险重重，类似‘大雾天神’这样的怪谈横行，但人类，以及其他的智慧种，都有未来。”

“都有未来么……真好啊……”声音喃喃说着，又沉寂了下去。

许久之后，声音说：“如果，我是说如果，胧月大人决定前往外界，您能够保护他吗？”

“我尽量。”莱纳里只是这样说道。

胧月的实力虽然不如红枫那般早已抵达“临界”多年，但也是个资深的S级/超阶强者，未必愿意接受莱纳里的保护。

况且，莱纳里没有自信自身不会又出现什么意料之外的状况。——一旦幺蛾子发生，她自身才是最大的危险来源。

然而对于莱纳里这种模棱两可的说法，声音却没有什么意见，反倒是颇为宽慰地喃喃说道：“这就足够了……足够了……”

缓了片刻，他又说道：“泷川村已经完了，早在上一代，勉强生下来的孩子里就没有一个心智健全的，全靠我的控制，才能勉强维持住‘正常’的表象。”

“我会让那些村民前往外界，然后……自尽。”

沉默片刻，莱纳里说道：“外面的技术没有被限制，这里的绝症，在外面可不是绝症。”

“感谢您的仁慈，但我……我们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不能前功尽弃。”声音说道，“否则，泷川村这么多年的牺牲，就彻底成了个笑话。”

“……那样一来，胧月必然会得知真相，你……你们考虑过到时候他的心情吗。”

“没有关系，没有关系的……”声音轻声说道，“胧月大人拥有漫长的寿命，一切都会过去的……”

又沉默片刻，莱纳里缓缓地说道：“如果这就是‘你们’真心的想法，那我会成全。”

“感谢您的仁慈。”声音再次说道。

“……这可不是‘仁慈’啊。”

莱纳里叹息着，身形散去，重新归于黑暗，唯余一盏仿古电池灯笼，轻轻落在地下室杂乱的地面上，静静地散发着昏黄的光芒。

地下室重归寂静。

许久之后，另一道飘忽的声音响起：“最后的最后，还能亲眼看到‘光’……真是不错啊。”

“是啊……也是一位温柔的神明大人呢。”

“胧月大人是最好的！”

“当然。”

“要不是那可恨的老鼠咬坏了阵法……我们明明还有时间的……”

“这只是一点微不足道的报应，别忘了，我们亲手葬送了家乡。”

“啊……是的……这是报应……”

“我们将会下地狱。”

“是的，我们将会下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