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时分，正在沉睡的第一军团士兵被一阵巨大的锣鼓声吵醒。每个人都很清楚，这是大军启程的信号。

指挥官巴伦下达了新的命令：全军向东方行进。这与他们最初定下的路线正好相反。

对于这种完全不合常理的命令，士兵们纷纷交换着自己的看法。

“为什么非要在三更半夜的时候撤离？”

“这里昨天还有怪物出没，要是它们在半路上袭击我们怎么办？”

“笨蛋！原因不是很明显吗？奥尔巴姆的部队肯定已经追上来了！”

路易·马库斯静静地听着这些议论，思绪却在别处。那只雏鹰说话的样子还在他脑海中回荡。

他所了解的拉克，是一个不学无术，对魔法一窍不通的顽劣小子。在二人童年一起学习魔法的岁月里，作为弟弟的拉克甚至连一个简单的法阵都画不好。但是现在，他发现拉克居然拥有了操控飞禽的能力，其精细程度甚至可以媲美一些高阶驯兽师。

这个发现使他更加坚定了之前的猜测。

“这个人不是我弟弟。”

这是路易唯一能得出的结论。其他的可能性，比如说弟弟是个善于伪装的天才，或者得到了某种神秘力量的启示。感觉都像是异想天开，完全不符合现实。

即使拉克真的藏着深不见底的天赋，也不可能在短短几年内发生如此明显的变化。更何况，他操纵飞禽的那个法术，明显不是从鹰城的魔法师手中学得的。

路易紧紧地攥住拳头，眼神变得凶狠起来。他迫切地想当面问问那个冒牌货，到底对自己的弟弟做了些什么。为什么要冒充拉克·马库斯？为什么要占据弟弟的身体？这样做的目的何在？

他暗下决心，等到了夏尔城之后，一定会让那个冒牌货好看。

时间逐渐流逝，第一军团从森林行至荒野，又从荒野到达平原。除了遇到一些小规模的怪物袭击之外，他们并未遭遇其他阻碍。那只雏鹰没有再和任何人交谈，而是盘旋于巴伦头顶的半空，不断利用视野的优势为大军指引前进的方向。

经过四天半的行军，一万一千名王国士兵终于看到了那座被高墙包围的城市——夏尔城。

城市附近的森林已被焚毁大半，余烬冒出的小股浓烟正在向天空中升腾。

围绕城墙的战壕已经修建完毕，坚实的木制吊桥也已达到了可以通行的标准。一个本该花费数月才能完成的浩大工程，在短短两周的时间里已然快要收尾，这实在让人不得不佩服第三军团的执行能力。

驻防于城垛上的士兵显然已经提前知道了第一军团的到来，他们在一万多人的军队到达城下时没有表现出任何恐慌。相反，城门被早早地打开，了望塔上的士兵敲击着迎宾的鼓点。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期待，期待这批新鲜血液的加入能为他们带来最终的胜利。

当大军通过吊桥，进入城门时，热情的欢呼声如潮水般涌来。第三军团的士兵整齐地分列街道两旁，像是欢迎英雄凯旋般迎接他们的到来。

“欢迎来到夏尔城。”一个平静的声音穿透嘈杂，清晰地传入了最先入城的几名大人物耳中。

路易的目光汇聚于一名站在街道正中的年轻男子。男子拥有一头银色短发和一双明亮的蓝色眼睛。长相与年轻时的自己如出一辙。

第三军团的指挥官——拉克·马库斯。

路易用警惕且锐利的目光盯着弟弟，寻找着一丝一毫的可疑之处。虽说这人是个冒牌货的可能性极大，但路易并不想过早地下出定论，以免造成两支军团之间的嫌隙。

欢迎宴会在领主城堡的议事大厅举行。第一军团的一众军官毫无顾忌地享用着宴会上的美食，毕竟，他们已经与帝国军队在西境的荒野中进行了数次战斗，离上一次吃到像样的食物恐怕已有数十天之久。

众人原本期待拉克会发表一场关于未来战争计划的演讲，但直到宴会接近尾声，他都没有提到这个话题。他似乎只将这场宴会当成一次军界的社交派对，不断地敬酒赔笑，有时甚至开起了自己的玩笑，比如向众人分享自己作为一只雏鹰，是如何一边叽叽叫一边说话的。

是轻浮还是愚蠢？其实，拉克的想法很简单。他只是想让大家暂时忘掉战场上的残酷，轻松地度过这来之不易的会师之日。这对于一支遭受过重大挫折的军队来说，无疑是一种慷慨的馈赠。

宴会的最后，拉克走向路易。

弟弟向哥哥礼貌地伸出了右手。哥哥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握住了它。凝视着弟弟的五官和身材，哥哥觉得一切都和自己的记忆中一模一样。但弟弟的口吻、动作以及那双湛蓝色眼睛中散发出的自信，都完全属于另一个人。

在几个月前的王城重逢中，由于父亲的干预，路易没有机会和拉克私下交谈。一切都源于那个誓言，为了不让拉克被流放到王国之外，路易向父亲许下了用不与拉克交谈的誓言。

第99章 会师

然而现在，誓言已经失去了其价值，帝国的全面入侵将二人的命运紧紧绑定在一起。路易在心里告诉自己，他并没有违背对父亲的承诺。因为此时此刻与他握手的，是第三军团的最高指挥官。

“你变化很大。”路易开口道。

“人总是会长大的，“拉克回答，“毕竟我已经离开家好几年了。“

“两年的时间足够让一个完全不懂魔法的人成为操纵飞禽的大师吗？”路易质疑道。

“当然，两年绰绰有余。“拉克淡然地点了点头。

“我听说你打败了乌卡将军。你知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不相信这个传言？”

拉克没有立即回答，只是安静地等待着路易接下来的话。

“因为那名兽人被称作‘不朽者’，”路易的言辞逐渐锋锐，“连格拉斯联盟的兽王都认可他的力量。而我年轻的弟弟，几乎不懂战术，不懂魔法的弟弟，竟然能在一对一的战斗中杀了他？”

拉克感觉到可笑。在这个时代，一个只能施展三阶魔化之术的兽人居然被称为“不朽”，简直荒谬至极。

“看来我运气不错，是吧？”拉克嘲讽道，“父亲现在怎么样了？”

“不要岔开话题，”路易瞪了他一眼，“快说吧，你究竟是谁？”

沉默降临。两人互相对视，谁都不愿先一步移开目光。仿佛这样做才可以看穿对方的内心。

最后，拉克还是认输了。一声长叹之下，他的语气变得低沉：

“听上去或许难以置信。大约一年之前，由于一次事故，我丧失了大部分记忆，“拉克面无表情地说道，“而我的魔法之路，全靠老师一手引导。”

路易听得眉头紧锁，满脸都是怀疑的神色。

拉克的每一句话都像是荒诞无稽的谎言，这个故事相当牵强，似乎在这次会面之前就早已被编排好了。

“老师？”路易重复着，“失忆？”

“千真万确，”拉克肯定道，“你可以去向加斯顿求证。就在去年，几个胆大包天的歹徒绑架了我，我被殴打至昏迷，醒来之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怒火瞬间填满了路易的双眼，他努力克制着不让自己怒吼出声。

“打你的是谁？是谁指使的？！”

路易双拳紧握，等待着拉克的回答。他曾誓言要以最残忍的方式报复任何胆敢伤害拉克的人，即使对方是三名公爵之一也不例外。

“没有人指使，他们只是黑石镇的一些无名小卒而已，“拉克漠然地回答道，随后从怀中掏出一块拇指大小的宝石扔给路易，“接着。”

“这是什么玩意儿?“路易接过宝石后快速审视了一番。

“传声宝石，与男爵项链上的那枚一样，”拉克解释道，“不过这个更加独特。它是由一只强大怪物的两个核心之一制成，因此，它的传输范围远超男爵的项链。另一个核心制成的宝石在黑石镇，我的老师那里。”

“你是在告诉我……这个东西可以用来联系你那所谓的老师?”路易问道。

被一群混混打到失忆，再遇到一个可以将顽石塑造成宝钻的老师。这个故事怎么听都觉得匪夷所思。但如果这颗宝石真的能联系到拉克所谓的老师，那么路易的一部分疑虑可能会被消解。

“请你示范一下?“路易的声音中满是怀疑。

“还是你来吧，只需要向它注入一点点魔力就可以，”拉克自信地回答，“然后，它应该会直接连接到我的老师。”

路易双指捏住宝石，将微量魔力灌注其中。几秒钟后，宝石开始闪烁，一阵粗犷的叫骂声传了出来。

“该死的小鬼！你为什么现在才联系我？我明明告诉过你，到达王城后就立刻给我发消息！这就是你回报老师的方式吗？这就是你对待老师的态度吗？”

路易吓得差点将宝石扔了出去。虽然老师的声音让他有种想要立即捂住耳朵的冲动，但只要能够证明拉克并没有欺骗自己，他的心里会舒服很多。然而，他并未发现的是，此时的拉克正通过口袋里的另一枚传声宝石控制着所谓“老师”的声音。

大厅里的其他人都静了下来，朝着二人的方向看去。

“你现在在哪儿？你没死吧？没死就快回话！”

那个自称为老师的声音一句接着一句，路易根本无法插嘴回应。

“老师有时会发脾气，但他其实是个心地善良的人。你放心问话吧。”拉克在一旁提醒道。

宝石再次闪亮，这次的声音大到在场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

“你为什么不回答？我发誓，如果你没死，等你回来我就亲手弄死你，该死的小鬼！“

短短的一分钟内，路易和拉克已成为大厅中的焦点。许多人纷纷凑上前来，饶有兴致地看着这滑稽的一幕。

当路易清了清喉咙，正要向那个所谓的“老师”发出问候时，宝石的光芒消失了，连结被切断了。

“出什么问题了？“路易皱着眉头问道。

拉克叹了口气，又挠了挠头。

“那个老头可能是因为没控制好脾气，把他的传声宝石给弄坏了。他可能是喝醉了，但他醒着的时候其实是个好人。所以，请你多包涵。“

拉克的表演很成功，以至于路易快要把所有怀疑都抛到脑后了。他似乎真的开始相信有人能从黑市镇那么远的地方跟他产生联系了。

“所以你的魔法和治理小镇的方式，“剑圣亚历山大插话道，“都是那个老师所教授的吧？”

拉克向剑圣地鞠躬，他觉得这个问题是一个绝佳的机会，可以在众人心中树立起那个虚构的黑石镇高人的形象。

“没错，会长大人。就是他教的我。“

剑圣摸了摸自己的胡须。

“那么，能告诉我这位神乎其技的老师的名字吗？“

拉克顿了一下，显得有些矛盾，不确定是否要再次搬出自己前世的名字。

“恐怕我不能告诉你。老师是一位隐世多年的大魔法师。仅仅是公开他的存在，就已经突破了他的底线。很抱歉，我无法再透露更多信息了。“

“真是遗憾，希望以后有机会能见到他吧。”剑圣有些无奈。

看到剑圣的反应，路易也没有再追问那个所谓“老师”的身份。他只是看着拉克，试图将这个已经跟自己不再亲密的弟弟的模样深深地烙印在脑海之中。

“你真的长大了。我们的父亲，他...如果他能跟你谈一谈的话...”路易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算了，这些都不重要了。“

他从旁边的餐桌上拿起两个装满美酒的高脚杯，将其中一个递给拉克。

“再过两个月，你就满十八岁了，你将变成一名成年人。在那之前，我希望你能活下来。让我们赢得这场战争吧。干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