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霈已然没打算放过他，这位来自漠北的草莽子王爷对觊觎他土地的北狄人睚眦必报，就连对待自己的弟弟，也那般锱铢必较。

敢碰他的人，南宫霈怎么可能放过他？

他笑的轻佻，将褚念夕的衣领理好。谁能想到，一个久经沙场的少年都统，还这般口蜜腹剑，牙尖嘴利的。

人家越怕听什么他偏要笑呵呵的说什么，专往人伤口上撒盐，“哥哥理解你迫不及待的想用战功换些赏赐来，可战功这东西可不是次次都能靠运气得来的，你还是掂量着用，毕竟是拿命换来的，理应用在刀刃上，哦，对了，你刚回朝，加上昏迷这几日，应该还不知道吧……”

南宫霈眸中满是讥讽，饶有兴致的望着他这个死里逃生的弟弟，慢悠悠道，“京都太守一案，有了新的线索，你那点战功啊……啧……也不知够不够用？”

杀人诛心！

南宫御目色骤然一变，通体一个寒颤。他难以置信的跌了眸子，愕然盯着褚念夕，一副被雷劈了的表情。

褚念夕答应过替他保密，不会将这事儿告诉任何人？可她却告诉了南宫霈，这个明摆着跟他势不两立的人？

褚念夕眉心微动，她知道南宫霈是故意这么说的，就是为了让南宫御认定，这事儿是她说出去的，从而拉高南宫御对她的仇恨值。

解释是没用的，这黑锅摆明了要她来背。索性也没什么好解释的，褚念夕只希望，如此一来南宫霈能放过她。

挑了事，南宫霈就盼着事情闹大，生怕南宫御不解其意，装出一副说错话的样子，掩了掩唇，一脸愧疚的贴了贴褚念夕的额头，诧声道：“哦，不好意思，我怎么说出来了？夕儿，你不会怪我吧？”

褚念夕磨着后槽牙，舌尖儿在贝齿上舔了一圈儿，才皮笑肉不笑的敷衍回他：“当然不会！”

南宫霈很满意的摸摸他的头，两人一唱一和的羞辱，令南宫御唇角颤抖，眸中翻涌着仇恨！

褚念夕可太了解南宫御了，他天生高傲，此般羞辱对他来说犹如凌迟，于他而言，南宫霈就是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而她，是南宫霈手上薄如蝉翼的寒刀，他们两个像是在合力欺负一个孩子……

她恍然想起小时候，第一次见到南宫御，他也是这副表情，绷着一身力气，明明想哭，却倔强的不肯掉一滴泪。

那一年，他大抵只有五六岁。

在宫中，没娘的孩子是如何长大的，不言而喻。

独他不一样，被欺负了也不哭，只会把这憎恨藏在心里，以待来日。

别的皇子抢了他的花灯，他不哭不闹，跟在他们后面，趁着一群孩子站在湖边儿放花灯的时候，他侧身经过，漫不经心的撞了其中一个皇子，最前面蹲着的那个便跌入湖中。

没人看见，此事便与他毫无干系。赶来的宫人回禀圣上的时候，只说是四皇子推了二皇子，使得二皇子跌入湖中，南宫御远远的站在人群之外作壁上观。

看着四皇子百口莫辩，连同他的母妃一同被降责罚。跌入湖中的二皇子苍白着脸，生死不明。他唇角方才绽出一丝云淡风轻的笑意。

那时候他就懂得假手于人了。

褚念夕看到，便觉南宫御跟其他的皇子都不一样。

女子大抵是从小就慕强的，她倾心于他不落俗常的狠辣。

有时候她也会想，落得那般下场，算不算她自作自受呢？

她曾无可救药的喜欢南宫御的遗世独立，孤高自傲，也喜欢他圭角不露，城府深阻。

可她却忘了，这样的南宫御，终是会将风雨绸缪用在她的身上……

她私以为与他同心同德，谁敢说这不是作茧自缚，自食恶果？

临近深渊，就理应被拖入深渊。

爱就爱了，褚念夕没想全身而退，南宫御怎么对她，她都认！

可他不该把矛头对准她的家人！

再一次从他眼睛中看到这漫无边际的憎恨，褚念夕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她终于能让南宫御也感受一下，她濒死时那绝望的憎恨。

隔空对望，你的恨意我照单全收！

褚念夕的唇角突生出一丝笑意，这还挺痛快的，毕竟鲜少从那波澜不惊的脸上看到这般狰狞的表情。

“光是看，也看不出哥窟窿来，弟弟，瞧你身子骨这么弱，还是回去休息吧。”

说着，南宫霈冷笑着转身，带着褚念夕就往外走。

身后一声门响，褚念夕蓦然回首，就瞧见南宫御一口鲜血喷出来，猩红的眸子紧锁着她的眼睛，缓缓倒了地上。

那雪白的里衣，又染上一片殷红。

褚念夕懂他的不甘和屈辱，他的一腔孤傲，被南宫霈不屑的讥笑碾成齑粉，本就是病恹恹的身子，又呕出这一口血。

太医院如临大敌，一群年近古稀的老头子吓得哆哆嗦嗦，围在床边儿大气儿都不敢出。

勤明帝也气坏了，当即抓了个茶壶就朝南宫霈砸过去，“御儿要有什么三长两短，看朕不打死你这个混账东西！”

南宫霈躲都不躲，任凭那茶壶砸在身上，碎了一地瓷片，他笑意中掺杂着痞气，“儿臣冤枉，儿臣可是一手指头都没碰他，还不是自己身子骨弱，怪我做什么？”

“你还说？”勤明帝气的又抄起一个茶盘，“别以为朕不知你做的那些混账事，没规矩的东西！”

樊公公赶紧作势去拦，低声道：“皇上息怒，这一下砸过去可使不得……”

南宫霈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脸上依旧挂着笑，不大意道：“婚是父皇赐的，人是父皇让儿臣娶得，儿臣听话，父皇倒是不乐意了，那我走？要不父皇还是放儿臣回漠北得了，儿臣性子野，也不懂规矩，免得父皇见了儿臣心里就堵得慌。”

“你……你……你……”

樊公公是真的拦不住了，勤明帝气的脸色涨红，动了真怒，那瓷盘子朝着南宫霈砸了过去。

这一次，勤明帝没掌握好角度，南宫霈也憋着劲儿不躲，瓷盘子硬生生砸到南宫霈的头上，顿时一声脆响！

磁盘碎片横飞，南宫霈额头破了皮，鲜血如注，瞬间染红了他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