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念夕点头，认真的看着吴钩，“所以，你应该明白，我并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如果哪天遇到什么意外，我让你走你便要想着法子脱身，留下反倒成了我的累赘。懂吗？”

吴钩微微一愣，明亮的眸子暗了一瞬，似是升起了无边的卑微和自责，从前他以为小姐只是小姐，即便出身好，可身子弱，终究是有用得着他的地方。

救命之恩，是可以通过当牛做马来报答的。

不想，这个身娇体柔瞧着瘦弱不堪的女子竟然就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紫鼠银蛇鬼见愁，正如她所说那般，褚念夕想杀一个人，手上的两只小兽就够了，哪里用得到他？

他们之间的差距，不止出身。

有些人生来就强大的异于常人。

而有些人无论如何努力都逃不脱凡夫俗子的命运。

南宫霈警告他守好奴才的本分把褚念夕当做主子的时候，他心中是有不服气的。

而今，哪还有什么不服气？

只有浓稠的，似是能将人溺毙的自卑，自轻，自贱。

褚念夕看出了吴钩的情绪，她解释，“吴钩，抬头，看着我。”

吴钩猛然回过头来，眸中的失落还未藏好。

“吴钩，我褚家有死士。”

吴钩眸子闪了闪，想说什么，褚念夕打断他，“但你不是。”

褚念夕吁了口气，有些话早就想跟吴钩说，一直没找到机会，可事已至此，上一世的遗憾再不弥补，褚念夕也怕来不及。

即便害怕这样的话会伤到吴钩，可她还是要说。

“即便是挑选死士，也不会去挑一个瘦骨嶙峋的孩童，我救你是想让你活下去，好好地活下去。我救你是我想做的事情，你不必觉得你的命是我的。吴钩，你要记住你的命是你自己的！即便哪那天褚家不在了，你也有自己的人生，自己的路。你能活下来，已是对我的报答，所以，吴钩，你不欠我的。”

吴钩紧抿着唇，一张脸绷的厉害，阴阴沉沉的，似是一场随时可能瓢泼的大雨。

他不说话，褚念夕拧了拧眉心，“吴钩，你……”

吴钩突然打断她，“小姐，不必再说了，我……吴钩是不会给小姐添麻烦的。”他抬眸，明亮的眼睛颤了颤，似是氤氲着一层雾气。

“属下会记住小姐的话，对小姐唯命是从。”

褚念夕眉心微动，轻叹出声，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但这样的结果也挺好，至少不会死在无边儿沙海中，也好……也好！

她揉着眉心，没来由道：“下个月，闲云道长的生辰就到了吧。”

吴钩有心事，他垂着眸子敷衍的点头应了一声：“嗯。”

“我为他准备了一份生辰礼，月末的时候，你跑一趟，给他送去。”

吴钩愕然抬起头来，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褚念夕，似是在质疑，这种事儿你让我去？随便找人送一下不行吗？来回路程要近二十天呢。

看出了吴钩的心思，褚念夕睨他一眼，“你这么看我作甚？这么大了还不懂个规矩！闲云道长抚养你长大，又教了你一身本事，他的生辰，你这个做弟子不去贺寿像话吗？这件事必须你亲自去。”

“他算什么师父？那个坏老头天天变着法子折腾我，真本事倒是一点都不教，说的好听我是他的徒弟，一个道士的徒弟，看铜板占卜都不会，说出去都令人笑话。”

褚念夕噗嗤一声笑了，“这倒是真的，闲云道长说你不适合学道家本事，只能教些拳脚功夫，是为你好。窥天机者必遭反噬，你师父也是为了保你的命。”

一说到这，吴钩就来了火气，对褚念夕不敢发的脾气都发到了千里之外的师父身上，裹着愠怒嘟囔，“为我好，为我好，似是天底下的人如何对我都是为我好。若我觉得不好，可还能算作是为我好？”

褚念夕听得一愣，已经到嘴边儿的话也哽住了，她眉心跳了跳，想着自己方才的话，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她也讨厌被人打着“为你好”的幌子安排来安排去，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褚念夕苦笑，越是简单的道理，做起来就越难。

她明知这样说辞会伤害吴钩，可她又何尝不是打着为他好的幌子，明目张胆的绑架他呢？

“吴钩，方才我……”

吴钩摇摇头，沉声道：“小姐，你说得对，属下的命是自己的，我有决定自己命运的权利，我所做的一切决定都是吴钩想做的决定，与小姐无关。也请小姐不必挂在心上，即便哪天吴钩不在了，那也是属下自己福薄儿，不够福分留在小姐身边，是吴钩自己的事。”

褚念夕瞧着时机不对，聊不下去了，只得转移话题，“今天晚上，带我去那地方瞧瞧。”

吴钩点头。

这一路无言，两人各有各的心事。

吴钩最近心情很不好，脾气大得很，总是忍不住因为一点小事儿就发火，从前在闲云道长身边时会罚他打坐，并且恨铁不成钢的转着圈圈骂吴钩：“心不稳，难成大事”，“入世最需修心，一颗心尚且沉浮不定学什么本事都是祸乱三界罢了！你可知你肩上责任？你可知你一念起落，要连累多少人的生死，吴钩啊，心要稳，要正啊！”

这一晃十几年了，吴钩也没修好这颗心，也没学到闲云道长的本事，除了这一身功夫还算上乘外，再无过人之处。

皮囊也生的还算俊秀，可这对男人来说，也没什么大用。

很多时候，吴钩是恨自己出身贫寒，身无长物的。

褚念夕也不说话，她心里有些慌张，如若褚家真有问题，那么上一世，南宫御也不算说谎，褚守江真的要反！

是她从未料到而已！

可是褚念夕想不通，褚家世代兴旺，为大梁立下汗马功劳的同时，大梁南宫皇室也对褚家不薄。

褚家先出四妃之首的褚贵妃。

后又将她赐婚给大梁最为骁勇善战独得圣宠的离北王南宫霈，即便是后来市井传出丑闻，使皇家蒙羞，勤明帝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未怪罪于她，只一纸休书了结此事。

这不是对褚家的荣宠又是什么？

黄恩浩荡至此，褚守江为什么要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