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御忽然身子一矮，噗的一口鲜血吐了出来，他如虾米般躬着身子，鲜血在他脸前划出一条弧线，月色下像是一滩漆黑的墨，就洒在褚念夕的脚边。

她身子一僵，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

南宫御面色惨淡，似是正承受无边的痛苦，他匆忙的擦了擦唇角，狼狈的想擦干净身上的血迹，眼神中却满是期待。

“夕儿，你别怕，过，过来……”

他索性在寒夜里，脱掉貂裘扔到一边，他曾那么怕冷的……

似乎只有脱了那件血衣，内里的白衣才能衬的他如从前一样，衬的他还是她白衣胜雪的少年郎。

褚念夕定在原地，始终没有再往前多走一步。

南宫御眉心起皱，急切的跨过脚下血渍冲到褚念夕面前，不由分说的拉起她的手，“夕儿，答应你的事，我不会再食言了。”

褚念夕睫羽轻颤，她沉了口气，才敢抬头看他的眼睛，一开口，声音嘶哑，“我爹……反了？”

南宫御忙将她双手护在掌心，微微用力，他的眼睛很亮，似乎是想获得她的信任，“别怕，我答应过你的，褚家会没事的，我会保全褚家。”

“你拿什么保全？”

南宫御笑了，他的眼睛真的很明亮，偏执的像鱼死网破的疯子，“拿我的命！”

褚念夕眸子一跌，紧接着鼻子就酸了，她的眉心不受控的拧在一起，似是打了个结。

“我已经命人去办了，私兵是我养的，甲兵是我藏的，你爹是我逼得，他没有反，是我，是我反了。”

褚念夕的心一点点往下沉，她神情复杂的看着面前憔悴不堪的南宫御，嗓子哑得厉害，“为，为什么啊？”

“我能抱抱你吗？”南宫御语气中满是恳求，“或许是最后一次了……”

褚念夕垂眸，一滴泪砸在地上，瞬间被那摊如墨般的血渍吞没。

南宫御微微向前挪了脚尖，张开双臂，将褚念夕空抱在怀里，缓缓垂了眸子。

“夕儿，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没想过你会离开我，我没想到你真的会死在我面前，我吓死了……”

“刚开始，我以为是我做了一场噩梦，我以为只要我醒过来，你还会端着盘甜得发腻的桂花糕哄我吃，可你为什么没有啊……我明明满脑子都是你，可为什么你就像消失了一样，即便在梦中，也不肯见我一次？”

他的手臂缓缓收紧，褚念夕像是被命运的锁链缠绕，一点点锁紧。

“既然你不肯见我，那就由我来见你好了……就是……就是可惜了，我醒的太晚，不觉间浪费了那么多的时间……”

“夕儿，我说这些是不是太晚了？没关系的，我不要你原谅，我只想亲口告诉你，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夕儿，你死后，我用我的血饲养上古灵器，如今血快用完了，这个用我的血气演化的世界也要迎来它封印的结局。”

褚念夕忽的推开他，惊道：“你什么意思？”

南宫御踉跄两步，几乎站不稳，他晃了晃，眼底生出不甘，哽道：“可是念夕，每个人都会犯错的，你恨我没关系，我可以改的，可是你怎么能不要我呢？你为什么不要我了？”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好，那我就说的再清楚一点，当初是我的错，我不该不顾你的感受动了褚家，可是你现在还不明白吗？褚守江造反就是死罪，就算不是我亲自带兵绞杀，也没人能保住褚家，我是绝情，狠戾，可我是为了你，我是为了留下你！我尽力了，我真的尽力了……”

“别再为自己做过的事情找理由了，南宫御，事到如今，已经不重要了！”

“哈？”南宫御木讷的发笑，“不重要了吗？不重要了？”

他忽的抬头，“不，不对！夕儿，你还是不明白，任何一个人，即便不是我，任何一个听命于朝廷的人，都会跟我做出相同的选择，无一例外！”

南宫御忽而笑了，那笑容中多少有些怪异，“你不想知道南宫霈现在在做什么吗？他也知道褚守江反了，你猜，他会做怎样的选择？他会不会为皇命，杀了你爹？”

褚念夕眉心起皱，忽然身后一阵甲兵之音，她猛地回头，铁甲兵分列两侧，中间走出一位身着银白战甲，威风凛凛的将军。

她抬眸望去，来人正是南宫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南宫御突然发疯似的大笑起来，他猛然跑向前，将褚念夕抱在怀里，低声在她耳畔道：“夕儿，我答应过你的，保全褚家，除了你爹，我会保下所有人，所以，你觉得南宫霈可会保你爹的命？如若不能，你恨不恨他？”

南宫霈寒眸冷厉，狠声喊道：“逆臣南宫御，还不束手就擒？放开她！”

南宫御的声音疲惫，委屈，低沉，酸辛，似是带着哭腔，“你若不恨他……又为何如此恨我啊？”

褚念夕目光一跌，身子猛然一僵，那道银白色的身影如闪电般划过，南宫御柔弱的身影如流星般坠落在长剑之下，鲜血顺着他的白衣洒向地面，那如墨汁般粘稠的血泊越积越大，似是要将这无边的悔恨也一同沉溺进去。

褚念夕忙不迭的后退，生怕被那黑色的漩涡卷走。南宫霈站在泾渭分明的分界线上，他转身，银白色的盔甲如同黑夜中一道格格不入的昼光，刺的人睁不开眼。

褚念夕望着他，眼底翻滚着不知名的情绪，南宫霈试探着往前走了一步，她吓坏了，猛地往后退，不小心跌倒在地。

南宫霈目光中的心疼泛着红光，如血色一般，面对褚念夕惊慌的眼神，他缓缓开口。

“夕儿……我……”

褚念夕似是着了南宫御的魔，她扬眸对上她的眼睛，一字一句的问：“你会杀了我爹吗？”

南宫霈忽的垂下眸子，再不敢看她的眼睛，那坚毅的下颌线动了动，低声道：

“对不起……”

一道华丽的分割线————————————————————————————

一晃数年，褚念夕猛地从床榻上坐起来，心脏霹雳扑棱的乱跳，正在一旁摇着摇篮看书的南宫御连忙放下书，起身小跑到床畔。

“怎么了？做噩梦了吗？这一脑门的汗……”

褚念夕猛地扎进他的怀里，惊魂未定道：“做了个噩梦，吓死了吓死了，这又到清明了，你上回不是说寻了个得道高僧可以超度亡灵，这次可不要忘了那个被我毒死的离北王，我梦到他回来找我报仇了……”

南宫御叹了口气，有些许的无语，抬眸看了眼不远处襁褓中的小太子，怕这不着调的娘把他刚刚哄睡的小调皮鬼吵醒，满口应道：“知道了，这次给他烧个皇宫过去，让他在那边做皇帝，没时间来找你晦气。还梦到什么了？”

褚念夕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抬眸望了南宫御一眼，缩到他的怀里，把人抱得更紧了。

“说啊，梦到什么了？”

“没，没什么！”

褚念夕拧着眉心，一句话都不肯多说，南宫御也只能耐着性子哄她，说起这个做噩梦的事，他是真后悔的，忍不住长长的叹了口气。

“都怪我，就不该让你沾手那些作孽的事，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