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就拍拍裤腿上的灰，笑得像只男妖精，“奶奶，孙有事就不陪您吃饭了。”

不等曲秋舫的回答就拾步走了出去。

何檀璟一走，何安瑭周身的奶油香瓜子味淡了一些，只有细细的味道萦绕在她鼻尖。

曲秋舫盯着自家孙子的背影，“哎，你这孩子，好不容易回来了，也不留下来多陪陪我这个老太婆……”

何檀璟的背影潇洒，脚底生风，根本没有听到这话。

一顿很小安静，曲秋舫身边围着的亲戚又开始说叨起来：

“老祖宗，你这翡翠戒指可真漂亮啊。”

“何止是漂亮啊，都是沾了奶奶的福气，看看这养出来的光泽，多馥郁浓厚的颜色。”

曲秋舫那边的热闹丝毫不减，杂七杂八的话语声传过来，倒显得何安瑭这边格外安静。

何安瑭今天也就是被喊回来家庭聚餐的，想着等下吃完饭就回去。她不喜欢掺和这些亲戚场合，也捞的清净。

她转玩着手里的瓷杯，一杯茶还未喝完，那边就喊她了。

“安瑭。”一道略微低哑的嗓音喊着她的名字，在吵闹声中显得突兀。

曲秋舫的视线穿过一众的小辈，落在远处何安瑭的身上。

小辈们听到上位发出声音，都愣住，有的话还卡在喉咙里，面面相觑之后，随着曲秋舫转头看向了沙发座里的人。

四周变得寂静，曲秋舫又叫了一声，“安瑭，过来坐。”

何安瑭背对着他们，听到熟悉的声音，眸色漠然。

她将手里的茶杯搁置下，手腕上的琉璃种平安镯撞到杯口上，很清脆的碰壁声。

须臾，转过身子，何安瑭的脸上挂上了清浅的笑容。

老太太招呼她，这体面不能失了。

“听说安瑭前一段时间刚回国，都还没有来得及见见呢。”

何安瑭走过去，刚落座，就有人开始打趣。

她容色艳丽，双眸顾盼，神色浅浅的，似乎在想这是哪位亲戚。

“她二姨就别打趣她。”曲秋舫出声，抬手沏了一杯花茶，精致的花口杯飘逸出热气，空气中散发着果香。

何安瑭勾唇，也接道：“二姨是个大忙人，我可比不了，多久见不了您一次面。”

要不是她的语气淡淡的，没有什么起伏，大家就真的信了。

“安瑭姐姐的镯子可真好看，比奶奶的还要好看几分。”一个小女孩作势手就要摸上来。

何安瑭小指一动，将桌上的茶杯打翻了，淡橙色的茶水全部倒了出来，她眼睛低睥，脸上的笑意还是淡淡的，只是眉眼间笼罩着寒意。

那个人手还没有碰上，手顿在空中，收也不是，伸也不是，气氛一下子就像凝结住了。

桌上的茶杯轻微摇晃了几下，香甜的果茶全部散出来，水渍映衬着每个人的脸色。

曲秋舫略微浑浊的眼球有什么情绪闪过，她掀眼，对着一侧的管家使了个眼色。

接着，又朝各路亲戚讲道：“今天没有为各位准备午餐，但是备了薄礼，我有些累了，各位回吧。”

管家做了个手势，招呼他们：“各位随我来。”

人群一下一哄而散，一时间，大厅就安静了下来。

仆人将桌上的茶水擦净，何安瑭伸手准备取一只新的茶杯，却被拦住。

曲秋舫掀起一只茶杯，动作轻缓地再次沏茶，语气带着苦笑，

“你是不是觉得奶奶老糊涂了，将这些平日里只知道爱富嫌贫的远房亲戚请来作乐。”

何安瑭接过温热的茶杯，半垂眼睫，低低呷了一口，“既然是作乐，奶奶开心就好。”

富人闭门亲戚多，就算不请，他们也会想尽办法来的。

曲秋舫面色沉沉的，她用手背将额角的鬓发拂上去，像是感慨：“转眼，何老头都快走了一年了，这宅子里确实少了些人气，夏天里也真的让人觉得冷。”

说完，她又扯了扯身上的外套。

茶面的涟漪微微，荡破了何安瑭姣好的面容，她也觉得今日的这茶水有些发苦。

人到了老年，能够陪在身边的也就只有老伴，而老伴一走，眼看着就只剩归途了，人也愈发没有意思。

曲秋舫用手帕擦了擦眼角，转着话题：

“这些天，季韫那孩子一有时间就过来看看我，陪我唱唱戏、听听曲，他前几天出差去了，我就觉着寂寞，喊了一群亲戚来，好歹能有些说话的人。”

见何安瑭似乎不为所动的样子，曲秋舫突兀地问道：“你这手上的镯子是那个人送的吧。”

她指的是江宁棣。

何安瑭将手里的茶杯放下，转了转手镯，轻微点头。

“奶奶知道你们相爱，但是并非良配，纵然是举案齐眉，到底意难平。”

何安瑭这次没有立即出声制止，缄默几秒后，答道：“即使如此，我还是不认。”

她的声音不甘，含着傲气。

门口传来声音。

曲秋舫像是叹息般，看着门口，“正好你爸爸回来了，让他和你谈谈。”

“人来了就先吃饭。”

——

餐厅。

“檀璟呢？”苏酥看了一圈，没见到儿子，问道。

“他说公司有事，先走了。”何安瑭打了碗汤放到曲秋舫的手边，回答道。

讲起何檀璟，何扶青就没有好面色，他轻嗤，“就他那一个子公司能有多少破事？”

庙小事多。

他看，就是拿着工作当挡箭牌，怕是和华亭那些四六兄弟又出去鬼混了。

苏酥没好气，她回怼道：“你就闭嘴吧，前年的时候要不是你把他外派，连信号都没有，至于大大小小的节日都不回家吗？”

要说何檀璟，也就只在他妈妈面前收起那些轻佻骄矜，装一副乖孩子的模样。

何扶青一时语塞：“我……”

苏酥又挑破道，凉凉道：“你年轻时，也好不到哪里去，一副纨绔子弟的模样，要说也是子承父业。”

何扶青再次语塞：“……”

何安瑭觉得有趣，唇角勾起，和主位上的曲秋舫交换了一个眼神，饶有趣味。

她自顾自地吃了块豆腐，埋着头，压着嘴角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