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很久了。

破庙里安静得可以听见呼吸声。

火光跳跃，有暗下去的趋势，言午游只能忍痛又添了一根树枝。

他拾回来的一小捧树枝树叶，烧着烧着，就只剩下两根枝干。

可是艾玖竟然还未归来。

他忍不住扭头去看段北，段北躺在地上，睁着眼，虽什么也不说，但眼神跟他一样。

充满委屈和黯然。

阿九姐姐是不是不回来了？是不是嫌弃他们吃得太多，所以抛弃他们了？

他难过地将脑袋埋进膝盖里。

“姐姐会回来的。”忽然，段北语气笃定地说。

言午游怯怯道：“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她答应过我们会回来的！”

段北心里也没底，可在年纪比他小的弟弟面前，只能强撑着假装自己没有胡思乱想。

破庙外终于有脚步声传来。

两个孩子眼睛顿时亮了，言午游迫不及待跳起来跑到外面去迎。

“姐姐！”

然而当看清破庙外的身影后，言午游愣了。

阿九姐姐确实回来了没错，甚至提着一个漂亮的兔子灯。但她不是一个人回来的，她带了三个人回来！其中有两个比他年纪还小！

他愣了。

“小游！”

艾玖累极了，将背上的小花放下，高兴地冲言午游招手，喘息着道，“我回来啦！小北好些没有？快来看，我给你们带回来几个弟弟妹妹。”

言午游迟疑地挪动步伐走过去，然而步伐已经远远没有刚才那么欢喜。

姐姐怎么又……捡小孩了。

不光是言午游犯嘀咕，躺在地上动不了的段北也很是纳闷。这下好了，小破庙都快挤不下了，姐姐到底还要捡多少个弟弟啊！

艾玖没注意到两个孩子微妙的心思，她带着张家三兄妹进破庙，然后将兔子灯挂在破庙柱子上。那儿本该是个灯盏架子，不知被谁偷走了灯盏，只剩一个钩子，正好可以挂灯笼。

与此同时，柴火燃尽，破庙里只剩下兔子灯昏黄的光。

“是不是很好看？”

艾玖见言午游直勾勾看着兔子灯，忍不住笑了。

她也很喜欢这个灯笼。

这个灯笼是大乐的。

她说服大乐带弟弟妹妹来破庙暂时避避难后，大乐犹豫良久，从房间里找出这个灯笼来。

“这是爹爹和娘亲去年上元节买来送给我的，我一直不舍得用。”

今夜月色黯淡，山路难行，总不能捧着蜡烛出门。大乐是聪明的，想到了这点，于是忍痛将兔子灯拿出来。

艾玖见他满脸肉疼，当即拍胸口承诺道：“明年上元节，姐姐给你买个更漂亮的。给小花小叶也买一个。”

大乐这才没那么难过。

艾玖将张氏托孤给的小盒子塞到怀里，卷了薄薄的床单抱着，背起小花，又让大乐抱了个枕头，牵上小叶，提着小兔灯，小心翼翼带领崽子们上山。

一路上她特意避开杂草茂密的地方，走走停停，总算艰难翻过山头，来到破庙。

“我拿着小鱼去大乐家里的时候，正巧碰上大乐的娘亲病逝，只能暂时将他们带到这儿来。”

艾玖将张家灭顶之灾的惨事细细跟言午游和段北说了，方才还有些不开心的两个崽子听完后，皆是义愤填膺。

“简直目无王法！刘家兄弟！那对恶人！就是他们，肯定是他们！他们强迫了我的奶娘，逼得奶娘上吊！居然还害了张家弟弟爹娘！太过分了！”

段北反应尤其大，气愤得两眼通红，拳头紧握。

艾玖这才想起来，那天捡到段北时，段北就是被刘家兄弟虐打得断了肋骨的。

她惊呼自己蠢笨，竟然没想起来这桩事，拍拍脑门：“我这脑子！你这么一说，还真是当日殴打你的恶霸！草率了，我刚才那一脚就该踹得重些，把他命根子踹断才对！”

好气！

艾玖愤愤。

说到那个恶霸，大乐情绪明显低落了。

小花小叶却不受影响。他们还太小，只觉得好困好累，想睡觉。

艾玖赶紧将床单铺好，把枕头拍松软，让两个小崽子躺上去。

“大乐，你也过来睡。”

大乐摇头，“我不想睡。”

艾玖没勉强。

她怕晚上风冷，到破庙外捡些树枝树叶要生火，言午游见状，也加入帮忙。

将火堆重新点燃，亮堂堂的，照得人心里暖烘烘。

艾玖探了探段北的额头，“还难受吗？明日天亮我想办法把你带到镇上，让大夫瞧一瞧。”

顺便问问最便宜的敛葬价格是多少。

她拿出小盒子，塞到大乐手上，“这是你娘亲的遗物，你拿着，里面的五十枚铜板明日姐姐找人给您娘亲敛葬，你再拿给我。”

大乐没说话，紧紧抱着盒子。

言午游和段北相视一眼。

“快睡吧，”艾玖哄他，“睡醒了明日姐姐带你看娘亲。”

大乐闷着脑袋躺下去，仍紧紧抱住盒子不松手。

艾玖叹息。

三个小崽子今晚经历太多事，也确实没什么精神了，加上艾玖刻意哄着，片刻后，便睡得沉了。

等他们睡着后，艾玖才敢低声道，“小北，小游，你们照看好弟弟妹妹，我得回去一趟。”

言午游不解地看向她。

倒是段北察觉到了什么，问道，“姐姐，是不是哪里不对？”

也不知这孩子哪来的睿智，也才八岁的年纪而已，居然如此聪慧，一下就看出来艾玖的神情不对。

“我只是担心。”艾玖坦然道，“那恶霸突然摸黑到张家来，不知打了什么坏主意，我思来想去，总觉得那儿很不安全。”

段北沉吟，迟疑道：“姐姐，你说，他们会不会为了不败露杀人之事，将张家一把火烧了？”

艾玖豁然站起，惊愕得瞪大眼睛。

她那震惊的目光令段北惴惴不安，说话声音都弱了几分，“我，我只是猜测。”

其实他不仅仅是猜测。

他曾经历过相似的事情。

所以到最后只剩下他与奶娘二人相依为命。

艾玖被这孩子大胆的想法震惊了，可转念一想，又觉得这想法简直符合一个恶霸的心理。

鬼鬼祟祟来踩点，可不就是为了要灭口吗？既然不是真刀真枪明着动手，自然是要暗戳戳想法子一网打尽啊！

还有什么比一场大火来得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