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眼镜认为慢慢地去品尝死亡的过程其实挺有意思的，尤其是他将要死在如此特殊的房间里。

试想一下，也许多年以后张家再度兴盛起来，新族长和老族长（也许这个老族长就是哑巴）怀着一种迎接宿命的心情走进这个房间，结果却看到他黑眼镜的尸体霸占这里不知多少年的场景。

无论新老族长怎么想，黑眼镜都觉得很有趣味。

但是如果上述的设想里加上一些描述，比如说，新老族长进入房间后看到了他黑眼镜和廖星火两人的尸体……黑眼镜脸上的笑意顿时淡了。

黑眼镜试着站起来，背后的仙物死死禁锢着他的脖颈，不过几秒钟，喉结上下便多出数条红印，如果他再坚持一会儿恐怕就要被斩首了。

仙物平时对他的影响没这么大，如今临死反扑，倒是令黑眼镜进退维谷。

黑眼镜靠回墙壁上，低咳两声，声音又哑了几分，旁边的人显然察觉到了他的不适，呼吸频率改变了一瞬，调整了坐姿。

之前是有些背对着他的，现在则是面向他的。

“……黑眼镜？”廖星火刚才似乎听到有什么东西逐渐收紧的声音，听起来让人毛骨悚然，再听到黑眼镜低咳，不禁将前后两件事联系在一起。

普通人的眼睛能够适应黑暗并看到一些模糊的轮廓，然而黑眼镜的双眼不一样，在他的视野中，整个房间都十分清晰。

漂浮在空气中的灰尘像银河中一粒一粒的星子，散发着独特的光芒，白发的青年置身于漫天星芒之中，全部被照亮，黑眼镜甚至能看清他呼吸时眼睫颤抖的幅度。

黑眼镜忽然就笑了起来，压抑的咳嗽声混杂在笑声里，有些说不上来的渗人。

等他平静下来的时候已经是两分钟之后了，他看到廖星火已经从他的身侧转移到了他的身前，两手按在他的膝盖上，长眉紧蹙，眼里满是焦躁。

黑眼镜感受了一下背上的仙物，对方掐着他的喉咙，但是没有用力，反而比刚才轻了许多。

思忖间，一只水壶忽然凑到他的唇边，黑眼镜抬眼，看到廖星火板着脸，声音却还算温和：“喝点水。”

黑眼镜于是就张开嘴，喝了小半壶的水，等水壶移开之后，他舔了下嘴唇道：“你能帮我收一下霍家的尾款吗？”

“什么？”廖星火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水壶一下没有对准背包，从旁边滑了出去摔在地上，发出“乒乒乓乓”的声音。

“我们出去之后我恐怕得休养一段时间，所以得麻烦你帮我去收一下霍家的尾款了。”黑眼镜声音含笑，伸手握住廖星火的手腕，施力将他带过来。

廖星火没有反抗，一直到与黑眼镜膝对膝，手腕上那股力道才松下来，“你不是说出不去了？”

“之前确实是出不去了，现在……不一定。”黑眼镜握着廖星火的手往上抬，几乎快要碰到他的锁骨时停了下来，“接下来，按我说的做。”

然后他松开了手，双目注视着廖星火。

……

张海客站在走廊之外，遥望尽头紧闭的房门，俊秀斯文的脸上没什么额外的情绪，他就静静站在那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直到身后传来一道毫不掩饰的脚步声。

他转过身，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容。

张海客的表情一瞬间变得很古怪，有些嫌弃，又有些说不上来的东西，最后他撇开头，眼不见心为静。

“怎么，这么不喜欢自己的脸？”阿BIN走到张海客身旁，探着头去看他的表情，“喂，怎么连看都不看我。”

张海客瞥了他一眼，不客气道：“能不能别用我的脸做出这么傻的表情？”

“很傻吗？”阿BIN摸了下脸上的人皮面具，“我看吴斜都是这么笑的啊。”

张海客不为所动，他养气功夫很好，不至于被这么几句话给气到。不过说实在的，刚才看到他自己的脸，张海客第一时间竟然没有辨认出来，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

——啊，原来是我自己的脸。

阿BIN见张海客不说话，自顾自走到走廊边缘，近距离观察了一下六角铜铃，有些遗憾：“进不去了，铜铃已经恢复了。”

“所以你还站在外面做什么？”阿BIN回头问道，他歪着头，眼下那颗泪痣熠熠生辉。

张海客出于某种目的，竟然没有立刻要求阿BIN撕下人皮面具，他只道：“我自然有我自己的目的，你来做什么？”

“我来见族长。”阿BIN回答。

张海客这下才正眼看向阿BIN，语气有些重：“张海楼，他现在已经不记得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