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阮阮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变成了小小的一只，穿着漂亮的裙子，扎着两个小揪揪。

她很欢喜，笑得也很灿烂。

更让她高兴的是，一贯忽视自己的父亲竟然将她抱起，安置在车后座，和姐姐弟弟一起排排坐好。

他们决定去乡下奶奶家，度假几天。

在车内，她听着姐姐和爸爸闲聊，偶尔逗一下还不会说话、被抱在母亲怀里的弟弟。

而她，一如既往在最角落，专注地看着他们。

插不进话，也没人听她说话。

她也不在意，只要和家人们在一起，听着大家闲聊，她便当融入其中。

一起出来玩，气氛很好，不是么？

乡下树木郁郁葱葱，她很高兴，仿佛她就应该在这样自然的风景里奔跑。

没人管她，爸妈不会像训斥姐姐一样责骂她，不管她什么时候出去，多久回来。

不像姐姐，稍稍迟一点回家就会被骂，还会哭鼻子。

她是自由的。

更让她高兴的是，邻居家的哥哥也回来探望他的爷爷，于是山野更热闹。

在晴空万里的一天，他们带上了吃的喝的去河边的草地野炊。

串成一串串的烤肉在炭火上灼烧，切好的水果拼盘，还有一堆零食饮料……

周围是漂亮的山水，蓝天白云，一切显得那么惬意悠然。

她就躺在草地上，在树荫底下懒懒闭上了眼睛。

听着蝉鸣鸟啼，享受着午后。

可等她睁开眼，天色昏暗，四处无人。

只有黄昏的落日，染红一片天。

她听着潺潺流水和蛙鸣声，有些茫然。

她不知道回家的路，在逐渐暗下来的田野里不知所措。

哄着弟弟的爸妈不见了，姐姐也不在这里。

连邻居家的哥哥和阿姨都离开了。

只有她一个人，在河岸边沉睡才刚刚清醒。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反应过来。

——或许，她又被遗忘了。

她没有哭，按照记忆里的路慢慢地往回走。

先沿着河水，从几个巨石上踩过去，再走过一段田埂，就可以沿着马路走回村里了。

很简单的。

唯一让她心生害怕的是，太阳落山了。

她不知道能不能在黄昏前走到家。

但似乎也没有其他办法。

于是她迈开小腿，先沿着河慢慢走，如每一次她迟迟回奶奶家。

又不是没有天黑后回家过，反正也没人骂她。

可等到她走到那几块石头边时，恐惧也从脚底开始，蔓延至全身。

石头好像被水淹没了，她过不去。

过不去，就回不了家了。

她想回去。

她看了一眼火红的天空，又看了一眼水底的巨石。

淹过浅浅的一层，只要她小心一点，踩着石头应该也能过去吧。

她脱下了鞋子，试探着下水，想摸索到第一块石头。

傍晚的温度骤减，冰凉的河水瞬间让她一个激灵，冻得小脑袋都清醒了。

也不敢恐惧，更不敢委屈。

踩在第一块石头上时，她甚至露出一抹笑容。

只要再往前走三步，跳过三块石头，就能到对面了。

可她多小啊。

小小的胳膊，短短的腿。

大人一脚就能踩在上面，两三步跨过去，她只能小心翼翼地探出脚，任凭河水打湿她的袜子，还得防止她的鞋子落入水中。

稳稳踩在第二块石头上，她笑容更灿烂了。

江阮阮，可真厉害。

她对自己说。

即使没人管她，她也可以回家的。

于是她不再小心，学着大人的模样一脚踩过去。

失重感和冰凉的水侵入全身时，她第一反应是她的鞋子被水冲走了。

她没几双鞋子的，这双鞋还有漂亮的蝴蝶结，她喜欢的。

可她没办法去追那双冲走的鞋，水灌入她的鼻腔，她扑腾着双臂却抓不到任何可以把她拉上岸的东西，甚至踩不到地面，明明爸爸可以站在水里的。

但凭借着求生的本能，顺着河水冲下去她还是抓住了岸边的水草，如同一只落汤鸡扑腾地爬了上来。

手臂很疼。

天也彻底暗下去了。

她不知道胳膊怎么了，只知道已经没有力气抬起来了。

身上很多水，从头发上流下来，从下巴上滴落，从她的手臂上滑落，还带着疼。

她看着昏暗一片的田野，夜风吹拂，掀起沙沙的麦浪声。

可她却不知道该怎么走了。

四处的路好像都一样。

而且，她好疼。

她好想睡觉。

睡一觉，明天醒来应该就有人来找她了吧。

于是她如自己所愿地闭上了眼睛，倒在了田埂上。

意识消失之前，她仿佛看到一道白色的光。

还有朝着自己跑来的……小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