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三尊地佛护着那神秘秦人消失。

一个个惊魂仍没回来，倒是野林子里那口风吹了个弯。

这些略显肥胖的脸上，突然洋溢出一种快意的笑容，带着咒骂：“这些易水学生，真是自作孽不可活，杀得好！”

“是啊，这帮玩意儿就爱惹是生非，狗拿耗子，杀几个看得也痛快。”

“按我说呀，都不是好东西，这狗咬狗哼，现在这易水就是废物，狗都不如。”

夜晚，照亮楚人们面露失望。敢怒不敢言，就此一条命。

墨眉满眼通红，她一个个看去，想要记住这些人的脸一样，下次一一算账。

墨启追上去，他跃出一步，问道：“白天那里头，有你的朋友？”

“我不认识他们，我也不是易水学生。”

楚人们还是好心，看她似乎没搞清状况要做傻事，都叫道：“姑娘，你这么急冲冲的往哪儿去？下面可都是秦兵，东边好多天魔，你生得这么貌美，不是羊入了虎口。你也看见了，放心吧，秦人不杀普通人，他们至少还是讲一点仁爱的道理。”

山上那些楚人们都在嘴上叫着，可都识趣没效仿墨启，眼睁睁看着墨眉跃下了山岗：“嘿，这小老头儿还挺能跑啊，腿脚够利索的。”

“追，快追啊，哈哈哈哈，不知道是秦人的箭快还是他跑得快……”

他们离开人群，陷入荒野里。

墨启道：“你也是个修炼者吧，大约才刚刚化龙，纵然有修为傍身，但一旦入了秦军军阵你也支撑不了多久。且别说秦军之中就有境界高深的武夫，就凭那些地佛你就抵挡不住。”

墨眉大声喊道：“老头儿，你听好了，我不是你，我今年这么大也活够了。”

气呼呼地下了山，把簪子重新插好，口中骂道：“哪来的老家伙这样碍事，要不是赶着去救人，我非得好好教训教训他不可。混蛋。”

刚抬头，看见一人背坐在前边的大石头上，悠悠说道：“小姑娘，别再往下走了，总有人得活下来传承易水学术吧，你说呢？”

“你，你什么时候到的？”墨眉回头看了眼，怎么，还有第二条路？

“年纪大咯，腿脚也不利索哦。”墨启咳嗽不止，“走不动了，真走不动了……”

“别装蒜！”墨眉突然意识到被猜中了身份，此时忙红着脸遮掩想大步走过去，不再搭理。

这时忽眼前一亮，看见墨启手里举着那物事。

墨眉脱口惊呼，带着跳跑上前来：“喂，那老头儿，这东西怎么会在你手里，你到底是什么人！咦，怎么就一半，还有一半呢？”

“你又是什么人，老头儿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墨启把校章收回，之前墨眉反问他的话原封送回。

墨眉没忍住，就要拿手里藏着的石子砸他，偏偏这个时候又不敢。

“你这人老不正经，学我说话，以为我猜不到？”

她的视线直勾勾地落在那小小令符。

墨启笑了笑说：“小姑娘没一点尊老爱幼，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还是说，你根本就没名字？”

“墨眉。”

“哪两个字。”墨启应了声。

“墨就是墨，眉就是眉。”墨眉不情愿地答道。

“果然是你。呼，总算是找到你了。小墨眉，接令吧。”墨启把东西丢给她，说了声大功告成，“告辞。”

墨眉忙挡住，施了个礼，刚才多盛气凌人，现在就有多乖巧可爱。

她不说还好，一说墨启跑得更快。

“不跑了不跑了。”

“你个小姑娘家的，没事追我个老头儿干什么，传出去成何体统？”

“老头儿，那秦人用地佛，把衣老师给抓走了。”

“衣老师是谁？我不认识。”

“那些秦兵说，他是白鹿城来的监军，负责他安全的是三个械本合成的大匠级地佛。”墨眉本就难过，水汪汪的眼睛带起了泪花，“学长们都被抓了，就剩下我一个人，不是他们的对手。”

“这么说，刚才被处决的，就是你师兄？”墨启得到肯定，又问道，“你那衣老师很重要么，秦人还舍不得杀她？”

“他们肯定还有别的企图。”墨眉急道，“老头儿，校章在你手里，你就是半个易水校长了，这件事你可不能不管。”

墨启对地佛还有疑惑，此刻按下不说：“原来那人是朝廷的监军。啊，什么校长，我不是啊，你可别乱说。”

她身上带着一股萱草似的淡雅香气，紧紧缠着墨启。他将她的手推开：“小姑娘，我……咳咳，老夫很想帮你，可我不是你们校长，过去不是，现在不是，将来也不可能，真要问我是谁，就当老夫是这列国的一个过客吧。”

“你拿着校长令，你就是。”

“这是那个六指暂时放在我这儿，还有一半都不在我这儿。”

“你就是。”

墨启无言以对，这易水学生都一样不讲理啊，这小丫头就是想利用他去救人，这一声声校长叫得这么舒坦呢。

“好吧，我摊牌了。”墨启一个漂亮的走位，就瘫软在了墨眉的怀，“你看看我这把老骨头，真的不行了，时日无多，唉……”

“校长你说什么呢？”墨眉小脸满满无辜，“你可不要吓我呀。”

“小墨眉，你看看老夫像是修为高超的养气士吗？”

“老校长说过，深藏不露的高人越是深藏不露。如果我刚才得罪了你，我现在道歉。”

“不必大可不必！实不相瞒，我这个人没什么吹嘘的，就是天资卓绝，养气了才一百年，昨天终于有了化龙的迹象，引气三个周天，碰上两三个秦兵那是不在话下，来多少我杀多少。”墨启一脸“骄傲”。

“什么，老头儿你只有三个周天的修为？连我都有三十个呢！”墨眉惊了，她本以为墨启是六指选中的救星，结果她看错了。

身上的气息不会说谎，墨启身上没有气龙的迹象。

墨眉脸色黯淡，也再没精力去计较这一点，说了声：“得罪。”

墨启看着她背影，叫道：“喂，你想活命，就别去闯那秦军营。”

“我是没本事，可我也不会躲到一边去。”墨眉这时自嘲似的，“我师父真是病急乱投医，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你。一不留神让你送了命，倒是罪过。老头儿，你不是易水弟子，你快点离开这儿吧，别辜负了你这百载修为。”

墨启倒是不在乎这讥讽，这小姑娘生在乱世，还是易水传人，着实不易。

“贪生怕死，不是易水学子。”

“我只是受人托付，好，既然你这个正主都发话了，我现在就滚。”

墨眉拿回校长令，固然可喜，但又自语道：“这世上多的是，像这个老头儿一样平平无奇的普通人，贪生怕死，天魔的战火烧来，第一个反应就是直接跳进河去，怪不得王八能活这么长呢。”越跑越快，一口气冲下山道。

墨启诡计得逞，转身取另一条道。忽地，十指连心，心腔猛地一阵刺痛，像是什么针扎了进去。

“咦。”墨启讶然低头一看，是那大周宝笔在发出的亮光，笔尖本是萤火虫，现在却是在燃烧。他灌注一丝元气，那疼痛这才平复。

墨启擦掉额头的汗，目光渐渐聚集，复又变得凝重。

“你这家伙，现在良心发现，有话对我说？”

墨启不予理睬，走了十几步。但这光亮就一直在跳，偶尔如同浪潮翻涌。又是一瞬间。高高地冲上崖壁，重重打在他胸口上，仿佛骤停。整个五脏被掏空了似的。全身发冷，勉强手撑着膝盖，这宝笔到底想说什么，不让他离开此地？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长气忽然闪电般从墨启脑中打过。墨启唯一可以确认，这是一个指引，前面有光。

“大夏学宫，就在这武阳城外。”

灵感一旦产生，便越发清晰，深刻。墨启看了眼前方，那儿栽了棵树，是一个分叉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