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反应，那紫色蛤蟆地佛抖动着两颊，上头古老的印记开始“噌噌”。

古衣人道：“不，这正主已经死了，只是一具腐化的气龙。守定神海，切莫入局!”

颜乐道：“你还有那什么符咒没，照个路。”

见古衣人摇头，颜乐道：“我们不然还是往回撤吧。”

古衣人道：“真不像你说的话。看你难得有礼貌，这次你就退下。”

“就算死了，那可是四锻五折境界。既然力敌不能，何不智取呢？”

“智取？”

古衣人回头看了眼，身后退路也已被紫蛤地佛的唾液阻拦。他们已然陷入死局，地佛突然闪现而出，那含带着玄奥意味的规则长气，从漩涡里迅速膨胀为数百倍。

“五折之威。”两人悚然，这地佛的规则，他们久久都未看懂，更别谈破解。只能拼命逃跑。

颜乐飞身而去，将古衣人护住。

这个瞬间，突然有一个身影从天而降，一步跳上那紫蛤地佛的脊骨，借着那股力道一跃而出。

紫蛤地佛肥肉一锁，两颊间诡异地吐出六字，宛如在呵斥——犯我道门者，死！随着震荡，一个半圆弧横空而现，带着“嗞嗞”的燃烧细响，破碎一切的规则长气，直朝那身影面门而去。

古衣人看得仔细，这圆弧之中变化出无数的巨兽幻象，正是往日大夏第一达学，绝世多年的涵虚达学，太清之力。没想到在这地佛城中，还有绝唱。

“墨先生，小心！”

半空炸出一团烟雾，情形谁也不知。

但就在下一息，墨启身后携着一个重影出现，手持天策，一语成万剑之势：“如今天下归主炎汉，你们涵虚门也不该再存世了！”

刹那间这一字字唤动金光，仿佛金雷斩下，直接洞穿这紫蛤地佛周身骨节。

“啊啊啊，我涵虚达学万古长青！”是门人的呐喊，未断，骨成齑粉，簌簌而飞。

墨启这才落下，恰被古衣人手掌接住。他手上有所异动，侧目一看，那卷唐西竹简上又有大半的文字湮没，那唐西至圣三问也再已看不清。

“须得加墨了。”

颜乐方才被紫蛤地佛长气击中，此时奄奄一息，墨启替他查看，被他握住了手臂：“看看，墨先生，天啊，你是怎么做到的？那可是昔日的五折……”

“子不语怪力乱神，我借唐西至圣师法旨杀这一具道家白骨，又有何难？行了，你气龙有断裂的迹象，先走再说！”墨启说完，看见那件紫蛤地佛消亡处，折叠下还压着一枚械本。也来不及看，直接收入囊中。

古衣人遵照墨启的意思，两人合力以长气为桥，终于突破了地佛城的气压封锁。在路边放了一把火，断了一切来敌。

解决完这些后患，古衣人拿出方才得到的械本：“在玉璧前，我和颜乐都得到了一个，他是小龙头，我是小龙爪。墨先生，你呢？”

墨启摇摇头道：“我那条路是死路，什么都没有。这就是潜龙勿用地佛械本，龙头，龙爪，还差个龙身和龙尾。”

他眼中满是惊艳与赞叹，真正的杰作。

颜乐道：“这地佛的雕饰太完美了，残缺不全还是威武。让我猜猜它的其他部件去了哪儿，嗯，一定不在这儿。”

“如果是完全体，潜龙勿用地佛，我们可以靠它击退秦军，更可以战胜天魔。”

“无妨。现在我们在暗，对手在明，他们就不知道我们这是械本。”墨启一笑，“你听过那个传说吗，李周梦未死，你看我如何？”

“那你的胡子还不够白。”

“墨先生，你难道是要假扮易水老校长？李周梦携机关种出世，这个消息传出去，不管是哪一方都会忌惮。”

墨启坦然说道：“这些年来我一直在寻找一位故友，又与一天魔星立了生死之约，时光蹉跎，白白花了几年工夫，铸龙之法迟迟没有进展。如果没有此法，且别说踏入四锻，那宿敌便先要了我的命。”

古衣人道：“养气乃是逆水行舟，越往上越难，三锻要三十年，四锻九十载不不算久。你是怕养的气不够多？”

墨启道：“恰恰是太够了，但实不相瞒，我不打算再以真气化龙。”

“什么，不用真气化龙，那龙从何来？”两人连连道，“这可是养气界千百年来的规矩。”

颜乐道：“墨先生，也许你信不过我。但自踏入这地佛城来，你两次三番救我，这话我非说不可，假龙乃是邪门歪道，一旦用了可就回不了头，轻则气龙威力大减修为倒退，重则融合失败，终身被魔性侵染。”

“假龙，我在商北时就听说过，这些天地长气而有慧根的圣灵，商北学子从上到下无一不斥之为异端，乃是法理难容。稍有使用，就要被驱逐出校。后来我又见过天魔，那是沾染了邪气怨念，气龙夺神海的尸魔，已经不再是养气士了。这些年，游历中州，我也常常想，都是天地长气，哪有高低优劣？用之善则强，用之不善则弱，且天地广阔无边，人就是蜉蝣一叶，面对长河还是太过渺小。想要攀登九锻九折的长路，就必须找到一条新路。”

墨启说得认真，眼神中像是收了颗星辰。

古衣人看了久久，问道：“那你找到了吗？”

“有位前辈告诉我，一得有大神通护法，二得有过人意气，三得要外龙相助，否则越练越死。”

外龙？古衣人想，这却是听着新鲜。

颜乐思索，叹道：“墨先生说的没错，这么多年来，多少养气士穷其一生，数百年苦修，却仍然没有迈入五折乃至更高的法门，庸人都用长气枯竭、养气末期来推脱，可为何不可能是路径出了问题？我老师说过，如今的长气不足，早非鼎盛的初期，还走着聚气炼气化龙的老路子，终究不是上策。”

“当年那些养气士，以自身浇灌地佛，除了奉献大概也有丝觉悟吧。”

“墨先生，我是说如果，集齐了全部的潜龙勿用械本，以这机关种的力量，必对你铸龙大有帮助。”

“如果李周梦还活着，我想请他助我一回。”墨启三人来到出口，乃是一个开物锁盘。

他说着开始寻找破封之法，先是故技重施，巧借宝笔与天宪之力，但是这开物锁盘大概有两重原因在，一是设计太巧，二是气种过强，并不买账，甚至还红了一下眼，吐了几道杀器。

“够凶的。乖。”

墨启用气龙感应多时，终于找到了一处空缺，轻轻钻了进去，就像是钥匙点火，暗淡无华的开盘物锁在沉睡中苏醒，和潜龙勿用玉璧一样，眼睛里燃烧着高贵的紫玉。

随着指一挑，潜龙头尾两具械本应声而起，浮空直来到他身后。虽然只是残本，气势依旧雄伟，骨相仍是尊贵，火林雀神这小鸟人完全无法相比。

古衣人惊叹于潜龙勿用的品相，这般技艺直追天人，忍不住上前用手摸了摸那根根龙须，上面一道道闪亮传来暖流温热。

墨启用指节轻轻敲了这潜龙的头骨，像是打在编钟上一样清脆。轰然一声，封印之墙朝天爆裂而起，好似地陷了一般。

这一下果然功成，这封印的气墙瞬间消散。

“开了门，易水潜龙今日出世！”古衣人难掩心底的惊喜，她手中那是货真价实的易水地佛械本，曾经易水是何其辉煌，用那力量给这滚滚俗世带来了光亮。

现在它的重新问世，那就是大浪翻涌的最前音。

颜乐忍着伤痛：“只要有它在，也许真的能践行易水老校长的志向。真想能活着啊，看到这家伙所有械本合一的画面。”

墨启好整以暇，忽然停住了脚步。

“怎么了？”古衣人问。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怪响，就像是心跳声……”

墨启一眼失神，一股从未见过的力量重重拍在他天门之上，不待他气转周天，易水苍黄诀便已散去。

借着墨浪之力，他勉强看清，前方开物盘锁上空有一个六角法阵，正组成雷蛇之印。

“不好，失去了潜龙械本，这地佛城也要毁灭了。快走！”

颜乐踉跄后退，墨启一把抓住他。这毁灭的力量太过匪夷所思，还胜过气种焚烧带来的冲击。

“嗯，古衣人？”

墨启回头一看，古衣人双眼无神，带着困惑一步步朝他走来：“你又是谁？”

“她不是她。”颜乐说了句，便被乱流击晕。

墨启脱口道：“你怎么了，夺魂？！”

又捣蛋？他就要破口大骂，是那熟悉的调皮声音又来：“可不许丢下我。好不好嘛。”

墨启再三确认：“庄小蝶，你这易水小假龙居然还活着。”

“这些日子，我都躲在这位姐姐神海里呢，静静地等待着，也寻找着。”

此时千钧一发，墨启锁住古衣人气息，喝道：“你想死？”

“本来我想把你们全部杀掉的，就像过去一样。可我现在改变了主意。”她摇摇头，“墨先生，我想当你的气龙。你身上的长气味道最好闻。”

“别闹。”墨启要气疯掉了，继续留下来一秒，就要和这地佛城同归。

古衣人轻巧闪过去：“我偏不听你的。”

“我要找我的新路，假龙虽强终究是一条贪快的捷径，至多可供我折断两次，我不会用任何假龙，你方才没有听懂吗？”

墨启发觉没了退路：“小朋友，我劝你再考虑清楚。”

潜龙机关种得知感应，早就化为两只小蜻蜓停在他手指上，轻轻吻啄，随时发难。

“可我就是想天天黏着你嘛，顺便，吃掉你的气龙，一口口。”古衣人瞳孔透明，此时渐呈蔚蓝色，那是一只小小的蝴蝶。

在这地佛城的坍塌，在这易水的涌流，她散去了一切，一步步走近，清凉的肌肤，白皙的气脉，与墨启神海彻底融合。

“哥哥，我们一起，做个梦吧。”

这一下，天旋地转，无数的温度疯狂涌入。墨启一开始还有意识——他完了，此生养气怕再难上层楼。

但这懊悔和遗憾只有一瞬，很快就彻底陷入混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