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我才不信。”

朱陆没开口，小黄雀啄了他手背一下：“好人肯借命，坏人舍不得。”

这样莫名其妙的话，那家伙似乎是被说服了，从这一天起老老实实跟着朱陆上课，也像是变了个人……

回忆转瞬即散。

“老四啊老四，是你回来了？”刘锐能感受到，他敢肯定刘轩今晚也察觉到了，但是谁也不敢开口，只敢喝醉。炎汉天子绝不会喜欢他们这样的猜测，甚至会降怒。

但是那家伙说话的腔调，他的微表情，小动作……一个人的面貌也许可以改变，声音可以伪装，但许多习惯几十年养成，忍得住一个时辰，忍不住一晚。

“这凤麒蛟，到底是……”

“不，他死了，我亲眼看见他的脑袋被丢入沸鼎里……半天才翻上来……”

“难道当年那颗送来的人头，不是他……”

越想越害怕，刘锐整个后背紧紧贴靠在墙壁上，身上满是冷汗。

他仔细回顾了在通甲城的见闻，终于确定下来：“不是他，这实在太巧了，是我多心。”

“若是那家伙还活着，以他的性子，绝不会敢来报仇。他也不必这样大费周折，建造这什么神鹿山庄。那个废物，哪有这样的本事。”

“呼呼——”

刘锐长长舒了口气，这一晚他又做了一个噩梦。

院落深深，一只小小黄雀突然长大，遮天蔽日，朝他双眼啄去……

“啊，用石头砸死你的人，是刘轩，不是我！啊！”刘锐吓醒过来，发现双手都是血迹，也不知是从哪儿来的。

他再不敢睡，再睡不着……

第二天一大早，

林子里就响起了一人舞剑的噼啪猛斩。

刘轩心情不佳，连耍了半个时辰，劈断恶竹无数，依旧没有罢休的念头。他还要再发泄，把这林子都夷为平地。

“你是谁，

我管你是谁，

凡是敢挡本公子道，

统统给我去死！”

一个声音传来：“二公子，你昨晚儿没睡好，且莫再累着自己的身子。”

“贱婢，这里有你说话的份？滚。”

刘轩瞪了刘凝一眼，将剑刺进树干，手也不擦。

他看向对面那云雾缭绕，眼中越发思绪起来，半晌开口道：“走，去他那后庄瞧瞧。我倒要看看，这凤麒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不管你这神鹿庄里藏着什么妖魔鬼怪……”刘轩阴沉着笑，“但愿都能够有趣些。”

“二公子，要不要先向炎汉天子说一声，免得……”

“怕什么，晚上才开宴，早就回来了。”

昨儿派出去的人传来发现，虽然此间有养气士的气龙镇压，难以穿越，他们找到了一条山中小道，就藏在两块巨石缝隙中，极为隐蔽，可以绕到对面山上。想必那些突然消失的仆人就此从此离去。

刘轩来到那小道前，先让手下进去探路，确保安全后自己也屈尊钻入。过了片刻，那神秘的后庄全貌就尽在他眼底。

“你们在这儿守着，若是我半个时辰没有动静，立刻冲进来救我。”

刘轩做了吩咐，换上侍从衣服，踩着一处假山，翻墙而入。

夕阳再次落入群山怀抱，一如之前千千万万次。

有人站在山崖边，边吹着叶子，边抬头看云，云是红的。

云怎么是红的？

他去过星海，见过蓝的云，紫的云，甚至绿的云，云本就不该只有一片颜色。

下方有声音传来：“庄主，客人们都到了。”

……

神鹿庄主今天早早出现，一个个与宾客们相谈问候。说起他昨晚的承诺，凤麒蛟仍是卖关子，引来一片片嘲笑。

“二哥到底去哪里了，怎么还不入宴？”刘锐站在门口，催促了数遍，但是回来的人都说，没有看见二公子。

炎汉天子不满说道:“罢了，不等他了。凤麒蛟，开宴吧。”

“下臣领命。”

凤麒蛟对于今日的晚宴更加上心，所准备的菜肴无一不是花样。每上一道，连在场的老饕客都面露讶色：“凤庄主动了神通了。”

筷子连动，入口更是赞叹，好吃。

更有趣的是，这道道美食的原料并没什么珍贵的，都是些小菜。

“真有这么好吃？”刘锐不信邪尝了口，一下子面红耳赤，“凤庄主，你这厨子都是哪里找来的？借我半个月如何。”

凤麒蛟道：“并不是什么大厨，这些是星海家常小菜，各位兴许没见过。凤某取巧。”

“为了庄主您的心意，来。”

“多谢。”

与下面众人的赞赏不同，炎汉天子却没什么胃口，连口汤都没喝。比起这些清淡饮食，他更喜欢昨晚的山珍海味。

凤麒蛟余光瞧见，众人吃得津津有味的那碗甜羹，炎汉天子桌上早就凉透，路恩伸手让人撤了。

他心领神会，起身一拍手掌：“上最后一道菜。”

炎汉天子这才睁开假寐的眼睛，轻轻咳嗽了声。他空了一整晚的肚子，就是为了等这压轴的美味，其他一切，皆是微不足道。

第204章 群鹿鸣山

众宾客识趣地放下筷子。

随着脚步声，一名戴着护嘴的侍从，双手藏身茫茫的云雾，捧着一只漆盘从廊后绕出。他的到来让大厅飞快安静下去，落在那漆盘上，一只三角鼎状的精美食具。

这道菜没有选择分盘，而是单独献给炎汉天子。

今夜，唯有一人配享用。

凤麒蛟从侍从手中接过，缓步向阶上行去，口中说道：“下臣，携群鹿鸣山，献于阁中帝子。”

“你刚才说的，是这道菜的名字？”

炎汉天子看来，细细打量，仿佛已循其香得其味，“凤麒蛟，你果然没有让本炎汉天子失望。美味，这世间绝顶的美味。”勃然坐起，双手也不能安放。

“能得炎汉天子喜爱，小庄不胜荣幸。”

凤麒蛟伸手就要揭开小鼎盖，一旁路恩突然喝了声：“凤庄主，且慢。”

“怎么，路总管怀疑这里头有什么猫腻？”凤麒蛟手按住，并未急着打开，那表情如同刺客在暗暗擦拭毒刃。

炎汉天子呵斥一声：“路恩，你多疑了。让开。”

“属下知错。”路恩悻悻说着，但临走前还是多看了一眼，看见这鼎中并无危机，这才放心。

下方刘锐好奇问道：“凤庄主，何为群鹿鸣山？你这道菜准备了这么久，难道是杀了你家那头鹿？”

想起昨日那巨鹿身影，众宾客俱是一般惊骇，真如刘锐所言，这凤麒蛟为了讨好炎汉天子可真是不惜血本。

“残忍，简直太残忍了。”鹿肉的美味，引发无数唾沫。

“三公子，鸡好吃的并非只有鸡肉，鸡蛋同样美味。”

“这道菜果然与昨日那鹿有关？”

凤麒蛟一笑，鼎盖掀开的一瞬，一道惊人的光亮顿时充斥整个宴厅，宛如雨后千道虹桥淋漓飞架，整个峰海云江俱是变得澄澈无比。

“啊，什么东西，怎么这般刺眼？”宾客们纷纷用袖子遮住眼睛，踉跄后退。

同时一股沁人的清香在空气中弥漫开来，把那烈酒纷纷都遮尽。许多人这几日爬山累得腰酸背痛，偏偏嗅了这几口，一下子神清气爽，变得无比舒畅。

“这……这……”一片惊喜之情。

只听那神鹿庄主，抓来一把水洒进鼎中，大声说道：“炎汉天子，诸位公子，这便是群鹿鸣山，也就是群鹿之华。”

云烟散落的一瞬，一切变得无比，众人才看清了那鼎中的情形，精美的各色时蔬装扮，被雕琢成龙行凤游，足见做菜人的构思巧妙，可夺天工。

而就在这些雕琢中，下面是一块块灵蕴着的“六角玉珠”，与冰块层层叠叠，宛如一座宝山，即便没有任何的修饰，那股灵气与秀美也足以令人瞠目。

有人仔细数了数，冰块不计其数，玉珠一共有四块。这压轴菜的命门，就落在这里头。

凤麒蛟将鼎盖放下，恭敬后撤：“请炎汉天子品鉴。”

“鹿珍，鹿珍……你这道菜是用鹿珍做的，还是活的。你们快看，这一颗颗像不像昨天那鹿在跳。”

随着颤抖的声音，炎汉天子的眼球火热起来，

许多宾客情不自禁站起，伸着脖子想要看得更仔细。

凤麒蛟面色平静：“不错，这便是鹿珍。”

“好鹿珍，有王朝气象，天下奇绝！”

炎汉天子抓起筷子，就要去夹，最后却还是忍住口水，低低地叹了口气。

“炎汉天子不吃，不合胃口？”

“眼下还用不着。”

凤麒蛟轻咦了声：“下臣以为，该有人为炎汉天子试过菜了。”

刘锐插了句：“是我十弟的一只死猫，吃了庄主送来的东西，立刻就活了。眼下都还没找回来。”

“原来如此。”凤麒蛟惋惜道，“如此天物，竟然被一只猫吃去，浪费了。”

万幸那十公子被炎汉天子禁了足，此番没跟来，不然又得一番胡搅蛮缠。凤麒蛟暗说侥幸：“炎汉天子青春盛年，这鹿珍自然是越晚用越好。”

炎汉天子眼底一点忧虑转瞬即逝，抬起头：“看来，这鹿珍就是凤庄主要与我白鹿城做的生意了。”

刘锐问道：“凤庄主，你只让我们见到了这鹿珍的神妙，还没告诉我们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下臣以为昨日诸位已经明白。”

“这鹿珍是那巨鹿身上来的？”众宾客默默联系，想到那巨鹿长角所拱立的那团明光，莫不成就是这鹿珍。

面对诸多投来的疑问眼神，凤麒蛟笑了声：“不瞒各位，第一次见到这东西，在星海，养气士吹得神乎其神，凤某那是半个指头都不信。”

“不过是鹿头顶上长出来的珠子，至多能拿来当灯照照，怎么就救人性命了?这世上还真有这种神药，不存在的。”

“可您猜怎么着，那个带我进山找鹿的老猎户告诫我，从江湖来的乡下人，不要摆出一副什么都懂的样子。你，很蠢笨呐。”

神鹿庄主说得众人跟着发笑。

“这鹿珍，是星海灵气的证据。”

谁都不能笑话他们是乡下人，但星海天然就够资格。

起先众宾客还有些恼怒，但被凤麒蛟话语一带，渐渐就沉浸其中，浑然不觉。星海乃造化之地，他们这辈子只听说没去过，江湖不存在奇迹，但星海却犹未可知。这一点无从怀疑。

刘锐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老猎户发了狠，说，你要不是不信回家找个人，最好是刚断气的那种，你自己一试便是。”

“你怎么说?”刘锐眼底笑笑，“凤庄主，你不会直接动手杀了他吧，当场验证真假……啧，这可不太遵我们江湖规矩。”

“三公子说的是。”凤麒蛟没有否认，接着说道，“我不服气，正巧鹿珍还剩下半块，自然要用死人一试。这前一脚明明都咽了气，后一脚却自己站了起来，神思敏捷，逛了一圈，整整几天后方才倒下。直到这时，我才确信，这世间或许真的有不死药的存在。不在江湖就在星海，不在一重天，那就在九重天上，云之涯畔。”

越来越肯定，一记记重锤。

“凤庄主，这是真不死药?吃了之后，能多活几日?”

“各位想必也已经猜到了。这其实就是元气长河的精魄，又化为下界养气士的气种。”

“原来这就是气龙的种子，啊哈哈，那些养气士，没日没夜修炼百年，也难以长生，可咱们若是吃这一颗小丸，就能与天地同寿，未免有些强人说笑吧！”

宾客们暗暗点头，不会有这么好的事，但这鹿珍灵气充裕，具有延年益寿的神效，却是跑不掉的。

“凤庄主你的意思是?”

“各位，试想一下，如果你每天吃的不是饭，而是这东西。不往大了说，每天得一点长生气，涵养五脏，浸润神魂，延寿那么个把时辰，一年下去，十年过来，你的寿命比那些贱民能高出多少？”凤麒蛟一边迈动着步子，眼神落在每人脸庞，“换句话说，只要有足够的鹿珍，足够的耐心，你将成为整个天下有史以来活得最久的那个人，就算是气龙折断的人，在鹿珍的辅助下，也能快速复原。”

“竟然还有如此神效，若是被养气士知道，那一定是价值连城，以性命争抢啊。”众宾客不由连连叹道，眼神中也染上一层暗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