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

是个阴天。

墨色的云积压着灰蒙蒙的天，没有下雨却有湿意，无声的阴闷，瑟瑟寒风袭来，让人周身战栗。

被迫早起的学子们打了个哈欠，缩着脖子垮着臭脸挪步移到教室。

那速度，也就比周五放学的时候慢了两三倍吧。

云想向来早到，她到班上的时候还有二十分钟才开始早自习。

这会教室里的人少得可怜，在场的不是在抄作业就是在上自习。

女孩放下书包，安静地拿出语文书温习。

约莫过了两分钟，她听到熟悉的声音越来越近。

【早上好呀老婆，好困呀，但是哥每天只允许自己五点二十分睡觉，哥可以猝死，但浪漫至死不渝！】

裴星澈单跨着书包，走进教室，他今天特地早起了二十分钟，就为了成为班级里第一个送云想生日礼物的人。

云想埋着头，听见裴星澈的心声很轻很轻地吸了一口气，不自觉地握紧笔，却没有抬起头。

“早。”

身旁少年低沉清冽的声音响起，带着与这个阴雨天完全不符的温度，隐隐含着兴奋。

云想听见了，闷闷地回道：“早。”

却还是没有抬起头。

女孩的目光像是黏在了课本上，如痴如醉一秒都不想分离。

裴星澈微微蹙眉。

【干嘛啊？语文书有哥好看吗？】

【宝宝，你都不看哥一眼的吗？我今天刻意打扮得这么帅，你的眼神是一秒都不留给我啊！（生气委屈）】

【哼哼，我就知道你一点都不想我，哥给你发的消息你也是一个都不回。】

【啊啊啊我生气了我要闹了！】

说是要闹，但是身旁的男生端坐着，没有任何动作，或许是趴在他头上的小狗在闹吧。

意识到自己走神的云想咬了咬唇，瞪大眼盯着语文书上的黑字，仿佛要把所有知识装进她的脑子里，这样就没有空隙去想别的什么了。

“云想。”

裴星澈叫了她一声，不知道为什么，云想总觉得裴星澈叫她名字时的声音很好听。

像是砂纸轻轻地划过，又像悦耳的大提琴为她独奏。

耳朵尖有些烫，云想手指松了力，慢慢放下笔，她觉得再不看裴星澈就有点不礼貌了。

即使决定了疏远，但过于刻意总是让人寒心。

况且，裴星澈从始至终都没有做错什么。

他只是……太好了而已。

于是女孩抬起眼，浓密的睫毛往上翘，清莹干净地小鹿眼静静地看向裴星澈，声线软糯：“怎么了？”

裴星澈直直地对上她的眼，似乎想要把女孩藏在眼底的那层薄薄的悲凉与挣扎挖出来。

女孩的皮肤白软，眼皮都是薄薄的，透着下面纤细的血管，瞳仁很黑，又偏大，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小鹿一样纯真可爱。

或许是深山老林中的小鹿。

怯生生的，不敢与人靠近，即使那个人带着善意，即使她明明想靠近。

裴星澈无声地叹了口气。

【哎呀，我逼她干嘛？不就是慢了点笨了点胆小了点吗，不就是还有一年吗，哥等得起！】

“虽然迟到了，但是还是祝你生日快乐。”

与心声不同，裴星澈的语气很正经认真。

“谢谢。”女孩卷翘的睫毛扑闪了下，近在咫尺，就跟挠在人心尖一样。

裴星澈眸光渐深，努力压住心里泛起的痒意，呼出一口气，抬手提起一个纸袋，递给云想。

“迟到的生日礼物。”他说。

云想一怔。

她呆呆地看着裴星澈递过来的手，脑袋有一瞬的空白，眼圈莫名的发胀。

好久好久……

都没有收过生日礼物了。

云想记得自己还小的时候，那会爸爸还在，妈妈也没有变。

她也像其他小孩一样，盼望着自己生日的到来，因为会有甜甜的蛋糕吃，还会有漂亮的新裙子。

可是后来爸爸走了，连同把云想对生日的期待也带走了。

胡燕忘记了她的生日，她自己也不在乎，连在最好的朋友面前也未曾提及过。

可是现在裴星澈却送她生日礼物。

比起惊喜、感动，涌上心头的情绪更多的是无措，还有一种敏锐的警觉。

【宝宝怎么了？不喜欢我送的礼物吗？】

【可是她都还没有看啊……所以是不喜欢我吗？】

【哥做错了什么吗？真的不能喜欢我吗？我很听话的，我的钱可以都给你，我还有六块腹肌，随便你摸……】

云想下意识地摇了摇头，黑眸前仿佛蒙了层薄雾，她手指微颤着接过纸袋。

“谢谢。”

女孩轻轻开口，语气好像很轻松，只是吐出来的时候带着点点颤音。

裴星澈眉心微蹙，眼底情绪隐隐波动着，“你不喜欢吗？”

怎么会不喜欢？

只是不敢喜欢。

云想努力笑了笑，说：“喜欢的，我刚刚就是有点惊讶，没想到你会送我礼物。”

裴星澈听着她的话，好似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心里却还心有余悸地嘀咕着：

【吓死我了吓死我了，呜呜呜我就说，哥这么帅，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怎么会无缘无故招人嫌啊！】

【送礼物有什么好惊讶的啊？宝宝，我有好多礼物想要送给你呢，嘿嘿。】

云想紧咬着嘴唇，胸腔里酸涩溢满。

别说了。

她想。

也别喜欢她了。

她有什么值得喜欢的呢？

云想忽然意识到和裴星澈做同桌可能是一个彻底的错误。

他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她没办法向裴星澈讲述她的家庭，讲述她那无理取闹歇斯底里的妈妈，也没办法向裴星澈剖析她的自卑懦弱，她的不敢靠近，以及她真正在害怕着什么。

那天胡燕的巴掌扇醒了她，清楚地告诉她，在爱的世界里，她是一个乞丐。

而裴星澈呢，他应该是干净富裕的，十指不沾灰尘的。

他不该碰她。

会把他弄脏的。

教室里陆陆续续有人来，补完作业的同学激动地怪叫了一声，闹起来的教室衬得云想他们这一隅格外的安静。

这会，有个男生走了过来。

“云想，”男生看到裴星澈的冷脸时声音一顿，踌躇起来，“你周六怎么没有去银桦啊？”

“生病了。”

云想看过去，觉得这个人的脸有些熟悉，但还是没有想起来他的名字。

至于生病，是云想早就想好的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