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翊趴在床边紧握着灵雨的手，他原本已经睡熟，但她的手微微一颤，他立马醒了过来，睡眼惺忪的探身问道：“姑姑，你醒了？”

“爹爹，娘亲……”灵雨梦呓着，依旧沉浸在刚才的美梦中。

待渐渐清醒，她的双眉紧锁，只觉脑袋有一万斤重，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舒服的。

门外闪过一抹红色，过了不久，励温和荀草闻声赶来。

灵雨挣扎着坐起，看向励温有气无力的问道：“是你救了我？”

励温指了指拾翊，冷肃道：“是这个小子不顾一切的跳下忘川，将你捞上来的。他还不顾自己的伤势，坚持为你渡息。”

拾翊正往灵雨的背后塞枕头，想让她坐得舒服些，闻言有些不好意思，嘀咕道：“你不是也帮姑姑渡息了？”

励温白眼一翻：“拉倒吧！她一心求死，我才不想救……”荀草见灵雨的脸色很差，连忙用手肘捣了捣励温，给他使了个眼色，励温面色稍缓，又补充道，“我是担心你这张俊脸会留下疤，这才把你换下来的。”

拾翊心知励温向来是刀子嘴豆腐心，也不欲与他争辩。他从怀里掏出一枚棕色药丸，递给灵雨：“姑姑，你的脸色很差，身子很虚弱，把敛息丹吃了吧，有助你早日康复。”

灵雨怔怔的盯着拾翊，一抬手将他手中的敛息丹拂到地上，凄声道：“谁让你多管闲事的？”

众人皆被灵雨突如其来的脾气吓到，荀草赶紧从地上捡起敛息丹，吹了吹递还给拾翊。

拾翊伸手接住，转手又将敛息丹递给灵雨，一脸讨好的劝道：“姑姑……你还是吃了吧……”

灵雨伸手又是一推，怒目横眉道：“我一心求死，谁让你救我的？”

说罢，她便扶着床沿起身。

拾翊吓得立马拉住灵雨的胳膊，苦口婆心道：“你不要乱跑，落下病根就麻烦了。”

灵雨一扬手，却怎么都甩不开拾翊，勃然大怒道：“落下病根又怎样？爹爹娘亲走了，苏辰不要我，族人没有我也可以很好，这世上已经没有什么值得我留恋。我一心求死，不想面对这一切，你懂不懂？”

拾翊心疼的瞧着灵雨，面露怜惜之色，他的手又紧了紧，温声细语的劝道：“你冷静点，你还有我，我是不会离开你的……”

灵雨见甩不开拾翊，她怒不可遏，另一只手在他的身上胡乱拍打着。

拾翊不松手也不还手，任凭她打。

励温终于看不下去，他一把拉开拾翊，给了灵雨一巴掌：“你冷静点！”

拾翊眼疾手快的拉住励温的胳膊，冲他吼道：“你干嘛打她？”

灵雨被打蒙了，过了许久，她才终于反应过来，瘫坐在地上，任凭眼泪一滴一滴的无声滑落。

励温推开挡着的拾翊，对灵雨耐着性子道：“拾翊为了救你，一身伤都丝毫不在意，坚持为你渡息，你对得起他的付出吗？敛息丹何其珍贵，你这样糟蹋，对得起拾翊的一片真心吗？”

“够了励温……”拾翊毫不犹豫的出声打断，“我所做的一切皆为心甘情愿，不需要拿出来说，更不需要姑姑对得起。”

“我就是要骂醒她！她只道自己惨，她去奈何桥边上看看，尽数是比她惨的人。只是被个男人抛弃，她就在这寻死觅活的。”励温看似是对拾翊说，其实字字都是说给灵雨听，“她只道族人这四千年平安无事，可都是我们在帮她守着人鱼族，她自己尽过一天族长的责任吗？”

灵雨一生共被打过两次耳光。

第一次是被天后打，满是委屈。

第二次便是这次了。但她被励温打了之后并不觉得委屈，反而冷静下来。

励温的一字一句直击灵雨的内心，她默不作声，认真的思索着。

眼泪渐渐止住，灵雨胡乱抹了把脸站了起来，坚定地往门外走去。

励温无奈的拉住她，诘问道：“闹够了没有？你还想怎么样？”

灵雨也不看他，只是平静的注视着前方，黯然道：“我只想回家，想回南海。”

励温讪讪的松了手，灵雨径直走了出去。

荀草望着灵雨失魂落魄的背影，焦急的问道：“仙上伤势严重，你怎么把她放走了？”

励温叹息一声：“随她去吧……”

灵雨面如死灰地走着，转眼又来到了忘川河畔。

她伸手入怀中，摸索了半天，掏出一彩笺。

先前她一心求死之时，也没有忘记施法护住怀中的彩笺。此时，她一股脑将彩笺撕成碎片，抬手洒向忘川河中。

“思君盼君 琴瑟和鸣”这八个大字渐渐沉入河底，被孤魂野鬼一抢而空。

灵雨木然的低头，直至现在才发现出来的匆忙，她并没有穿鞋。

她低头看着伤痕累累的脚丫，终于感觉到疼。

一双碧蓝弹墨水鞋适时的摆在灵雨的脚前，原本这鞋有些脏，现下已被清理干净。

灵雨抬头望向眼前之人，内心闪过一丝波澜。

“脚疼了吧？快穿上！”拾翊见灵雨有些虚弱，站立不稳的样子，索性蹲到地上，帮着她穿上了鞋。

“拾翊……”灵雨想起刚才失态的样子，顿时内疚万分，“对不起，我……”

拾翊起身，柔声打断了灵雨：“姑姑，在我面前不需要说对不起……”

灵雨把头别到一边，不敢直视他的目光：“你口口声声喊我姑姑，我却没有尽到做长辈的责任。反倒是你，总是在我遇到困难、危险的时候，第一个冲出来帮我、救我。”

“如果因为这个称呼让你觉得尴尬，让你有愧疚感，那我以后便不唤你姑姑了，直接唤你的名字。”拾翊边说着边背对着灵雨蹲下，拍了拍自己的肩膀。

灵雨不知所措的后退了两步：“你这是干嘛？”

“脚都伤成这样了，还怎么走路？”拾翊暖声催促道，“灵儿，上来，我背你回家。”

灵雨犹豫了一下，依言趴到了他的背上。

拾翊的肩膀很宽厚，走起路来很稳。

灵雨也不知为何，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全感，泪水不自觉的滑落下来，她低声呜咽着，沾湿了拾翊的后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