励温登时一愣，横眉怒目僵在脸上，他转头望向扶着门框强撑着的荀草，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她的身侧。

他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柔声劝慰道：“你现在还很虚弱，不能下床……”

“冥王……”荀草的脸色煞白，她望着他，流露出痛苦的神色，“是荀草自寻短见，灵雨仙上只是想救我，你不要误会她。”

励温深深的凝望着她，毫不掩饰眼中的关切之情：“你为何要寻短见？”

荀草泫然欲泣，她别过脸去，不愿意回答。

励温也不强求，兀自打横抱起病弱的荀草，将她放到床上。

荀草钻进被子里，垂目坐着，她的双目无神，仿若行尸走肉。

励温心疼的望着荀草，又手足无措的转头，他看看灵雨，又看看拾翊，想要寻求帮助。

灵雨不计前嫌的拍了拍励温的肩膀：“我想我明白她此时的感受，要不你们先出去吧……”

励温将她拉到一旁，小声叮嘱道：“刚才是我不对，是我励温欠你的。请你一定要好好劝劝她，让她切莫再自寻短见。”

“放心，姑姑知道怎么做！”拾翊拽着励温的胳膊走了出去，励温不放心的探头张望，拾翊将他一把拉回，“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荀草面无表情的垂目，她的双眼空洞，仿若世间万物都与她无关。

灵雨坐到床沿上，拉着荀草的手，半晌才道：“我懂你。”

荀草的眼睛一眨，一滴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灵雨的心头一悸，将她搂入怀中，轻声道：“想哭就哭，不必伪装。”

荀草也不挣扎，顺势俯在灵雨的肩头，她全身抽动着，一声声呜咽从心底里发出，哀恸瞬间弥漫于整个房间。

屋外，励温听到荀草的哭声，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他恨不得立刻冲进去，将荀草搂在怀中，亲自安慰。

等了好一会儿，荀草终于止了哭声，励温更是心焦到不行，想要冲进去看看她怎么样了。

拾翊及时挡在门前，宽慰他道：“冷静，关心则乱。”

屋内，荀草止住了哭泣，哽咽着低声道：“谢谢你……”

“你我之间，不必言谢。”灵雨瞟了一眼微微颤动的门，视线转回到荀草的身上，“当初我欲跳忘川，你是如何焦急，如何想劝我回头，我全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原本今日也是专程来谢谢你的。”

荀草愣了愣，含泪问道：“你是怎么放下的？”

“我现如今一万来岁，跟苏辰相恋五千多年，占了我半数的时间。这五千年，无论是爱还是恨，都跟他有关，怎么可能说放下就放下呢？” 提起苏辰，灵雨的内心一阵酸楚，她苦笑着继续道，“只是，我知道此生跟他再无可能，被动的接受这个事实罢了。”

“上次你问我是怎么度过这段艰难岁月的，其实我没有度过。”面对灵雨的坦白，荀草也不遮掩内心的情感，“我在冥界坚持六十年，就是为了再看宋玉一眼。如今，我的世界没有了宋玉，再也没有盼头。”

“小草，你跟我不一样。”灵雨叹息一声，不解的问道，“天界换了天帝，圣天后已经无法再控制你和宋玉，只要你去求励温，励温定会去找苏辰，帮你和宋玉求得一段姻缘，了却执念。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做呢？”

“求得了，然后呢？”荀草闭上双眼，眉头紧紧的蹙着，“我虽对宋玉心心念念，可每每闭上眼睛，他每一世伤害我的样子都历历在目，整整十九世。我知道他是迫不得已，我也知道自己深爱他，但我们不可能回到从前了，倒不如放开他，让他去追寻属于自己的幸福。倘若两个人中只有一个能得到幸福，我倒情愿是他。”

灵雨听到这里有些动容，喃喃道：“爱到极致，便是成全。”

“也许是吧，如今我已经失去了活下去的意义。” 荀草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眼中依然没有光，“仙上……哦，不，应该叫你元君，你离开了天帝，现如今又是为什么而活？”

“我把你当朋友，唤你小草，也请你把我当朋友，不要叫我仙上，更不要叫我元君，叫我灵雨或者灵儿都可以。”灵雨见荀草点头，又接着道，“那日，励温打醒了我，我还有族人。如今，我被封水德元君，更要对得起这封号。我将来会为了人鱼族，为了水界而活。”

荀草想要寻求一个答案，怅然道：“你还有族人，而我什么都没了，又该为什么而活呢？”

“小草，你不觉得孟婆的工作很有意义吗？”灵雨的嘴角噙着一丝笑意，清越的声音似蛊惑一般传出，“六界之中，有多少像你我一样的痴男怨女等待救赎。渡人即为渡己啊。”

“渡人……即为渡己……渡己……渡人……”荀草闭上眼睛，喃喃念叨着。

一颗晶莹剔透的泪珠顺着脸颊流下，滴落在灵雨的手上，冰凉刺骨。

灵雨刚一踏出房间，励温便迎了上来：“怎么样？”

她瞥了一眼励温，故意冷着脸道：“睡着了，现在还算平静，不过醒来之后能不能想通，我就不知了。”

励温透过门缝往里瞧，灵雨伸手将门关严实，肃声道：“冥王，让她好好睡一觉吧！”

励温将目光移向灵雨，面露尴尬的问道：“小鱼儿，你在生气？”

“不敢！”灵雨眉尾一扬，阴阳怪气的说道，“我清楚自己几斤几两，以后不会再踏入忘川，更不会踏入你们冥界半步。”

励温见灵雨转头就走，连忙拉住她的胳膊：“别走啊，小鱼儿……”

说着，励温又给一旁的拾翊递了个眼色。

拾翊虽不耐烦，但还是帮着劝道：“姑姑，别生气，刚才励温只是……”

灵雨转头对着拾翊使了个眼色，拾翊愣了一下，随即改口：“励温，刚才的确是你不对。”

励温忙附和着，低眉顺眼道：“是是是，刚才是我不对，我不该说那些混账话。您是姑姑，辈分高，就大人不记小人过，看在三界数万年情谊的份儿上，原谅我这一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