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绵绵是没想到，这位女士，说出来要在他们坟前磕头这种话。

那是对她养父母的感激，和无法报答的遗憾，也是对她的尊重。

“其实您不用这样。”国人注重祭祀和传承，就算柳绵绵现在不在老家，每年也拜托了乡人春节清明的祭奠，她自己回乡那一年，更是给父母立了一块石碑，在当时的乡下来说，已经算得上是体面了。

村里跟她父母同辈的，现在在的也不多了，但族中一些老人，也替她父母感到欣慰。

老唐跟欧女士又问了一些关于她养父母的问题，听说孩子们都是在困难年代夭折的，都感慨不容易，便把刚才柳绵绵的那点不对劲抛诸脑后去了，就在全家人聊的正开心的时候，外头响起敲门的声音。

“谁？”

“是我，爸爸发了传呼过来，问您怎么没给他打电话。”是卫子源的声音：“您现在有空吗，要不然我下去回个电话？”

柳绵绵这才想起来，自己忘记给卫轩打个电话了，现在的饭店里也没有内线电话，为了省钱她一般是去外头的公用电话亭打，她嘱咐了卫子源几句，让卫宁过来陪他们说会儿话，自己则下楼去找公用电话亭打电话去了。

卫宁是柳绵绵的亲生女儿，长相也是跟她很像的，据见过柳绵绵的老家人说，卫宁跟柳绵绵年轻时候长得非常像，一想到错过了女儿的成长，老唐夫妻看见卫宁，又擦了一会儿眼泪。

好在卫宁一向是嘴甜又会来事的，不用多久就把二老哄的开开心心了。

而那头，电话接了起来，卫轩听了全场，也替她高兴：“真的是你亲生父母，真的找到你的亲生父母了？”

他没有关心对方是做什么的，只是单纯替她高兴。

这个年代的人思维很简单的，换做有些多心的，会想你又没有养我，这么大年纪认回我来，是要我养老吗，卫轩就没那么多心思，甚至连柳绵绵自己都没问一句老唐两口子是干嘛的，直到跟卫轩聊着聊着才想起来，自己什么都没问，不过——

“以前卫生所的唐医生你知道吗，那竟然是我亲哥哥，以前怎么不知道呢，要是早知道，可以早十五年认回他们了。”刚刚相认就有亲密的感觉，这无非是血亲才能带来的。

“唐医生，你说那个给方老太看骨科的唐医生。”卫轩对他有印象，皆因当初提出给老三剪舌系带的就是那个医生，老三有段时间提到唐医生就哭哭啼啼，说他“不是好人”，卫轩当时只是觉得啼笑皆非，后来查了资料才知道唐医生的提议很对，于是对唐医生就更佩服了，他跟赤脚医生可不一样：

“一切都有因果，上天既然安排你们在茫茫人海中重新认识，又让你们相认，那你就是很幸运的，多珍惜珍惜以后的日子。”话锋一转：“那你这次是不是要在北京多待上一段时间。”

原本定下来的计划是在这边办好买房的手续，给孩子们送去学校报道完了就回来，也就是九月初返程，现在看起来老唐两口子肯定没想她这么快走，柳绵绵自己也想在这里多待一段时间。

“家里可能要靠你了，另外——”柳绵绵有些不太好意思的开口：“房子是买了，留下来的钱不多，我花钱一向大手大脚惯了的，手里没剩多少钱了，你看能不能——”

卫轩在那头轻笑出声来，开起她的玩笑：“不缺钱是不是就不会找我了。”

天大的冤枉，柳绵绵抱怨道：“昨晚上给你打了电话的，你没接我上去忙事情就忘记了，你忙些什么，我没回去你跟老三都翻天了吧。”

他不在家就算了，老三也不在家，离谱不离谱。

卫轩轻笑：“卫良给小圆请的老师，最近也是闲着，我让她给老三补补课，刚好也快开学了，最近在家里收心，吃完晚饭那会儿应该是出去玩了，最近在跟村里一群小伙子打球，每天要玩到很晚才会回来，你放心好了，我不会把孩子弄丢的。”

柳绵绵在心里腹诽，才不信你呢。

两人又聊了很久，直到最后，她支支吾吾的也没把后面的话说出来。

那个她是从几十年以后穿越回来的事情，或许最后连她自己都不会记得，她在这边会有新的生活，也不会再缅怀过去的人和事，这样想想也很好。

在那个世界，她是孤独的。

父母她是没见过，从小养大她的外婆，在她还没挣来钱孝顺对方的时候就过世了，这也是柳绵绵一辈子里最大的遗憾，她消失在那个世界以后，没有任何人会记忆起她来。

这样也好。

等到事情彻底结束了，她再整理整理思维的片段，把这个故事写出来。

能公诸于世也好，作为一个念想也罢，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