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影这么一番话，是有意外收获的。

——听明白了的楚英不得不开始思考，开国君主其实不需要太多威严和君主神秘感还有所谓法统的事情，神君懂不懂。

……不会吧不会吧，我老婆我是知道的，她的这几把刷子都是来自无双，而神君与无双齐名诶！神君要连这都不知道那也太逊了吧！

可是如果他知道，他为什么不告诉我，反而说什么君主要充满威严，要保持神秘，要让自身拥有最高贵的血脉，要让百姓见了君主便心生战栗？

越想，楚英的心情越沉。

他暂时是没有了去见一见徐影的心情，转身离了凤仪宫，临走时还没忘了吩咐宫人：“不必给你们娘娘说朕来过了。”

宫人们欠身应是。

君无戏言，楚英既然如此吩咐了，自然不会有人公然抗旨。

只是……到了晚间，徐影打发了楚瑜自去做功课，留了楚湘在书房里陪自己批奏章，夜色渐深，到了小公主平时睡觉的时辰，楚湘在徐影怀里开始一下一下的鸡啄米式发困，徐影便拍了拍楚湘的脸颊：“湘儿，湘儿？”

楚湘睡眼惺忪地睁开眼睛：“阿娘……”

“困了就洗漱了去床上睡，不必陪我。”徐影温柔开口，而后示意一直在伺候的萧尚宫，“带公主去。”

萧尚宫恭敬应是，等楚湘对徐影行过礼后便牵着楚湘的手往公主卧房走，到了门口时，徐影突然开口：“湘儿。”

“阿娘还有事？”楚湘回头问。

“明日你给先生说一声，今日你和哥哥回宫的时候听到了百姓如今对你父皇的议论，回宫后来问阿娘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徐影说到这里，停了一下，剩下半句说的意味深长，“尤其记得给先生说，阿娘教你们的东西，被你父皇听到了，如无意外，他明日会见一见穆神君。”

楚湘再聪慧也不会知道徐影这番话意味着什么啊，睡眼惺忪地点点头：“湘儿记住了。”

徐影便摆摆手：“去吧。”

楚湘便转头要走，然而没拉动萧尚宫的手，有些奇怪：“萧姑姑？”

萧尚宫赶紧回神，压下了心头的极度震撼，带楚湘去洗漱了。

然后一回到徐影旁边就忍不住问了出来：“娘娘知道陛下今日来过了？”

“知道啊。”徐影笑了笑，“很奇怪吗？”

……很奇怪！

陛下临走的时候特地吩咐过了不让我们告诉您的！

谁那么大胆啊竟敢抗旨？

徐影笑得不行：“即便没人告诉本宫，难道本宫就不会猜了？”

萧尚宫一瞬间那个表情，就是……

天老爷这怎么猜啊！

徐影失笑：“这还用怎么猜，往日你们早敲门请本宫用晚膳了，今日却晚了半刻钟，若非陛下在外头听我们母子说话还不让你们作声，难道还能是小厨房懈怠了做饭做晚了么？”

萧尚宫，五体投地。

……牛还是娘娘您牛啊！

然后反正都已经暴露了自己的无知了，再暴露一点好像也没关系的样子：“那娘娘猜测的明日穆神君会入宫……”

这又是怎么个思路？！

徐影童心忽起，调皮地眨了眨眼睛：“尚宫，后宫不能干政哦。”

萧尚宫：“……”

大概就是心里有很多句脏话吧。

反正呢，徐影的铁口神算是经过了无数次考验的，这次自然也不会出什么意外——

第二日，楚英在见完了徐影要求他见的大臣，让书记官写下了徐影想看的大臣们对某件重要政事的意见之后，确实召见了穆神君。

自然说的是最近百姓关于皇帝的看法。

楚英这个人还是有点东西的，至少在这种试探人的时候，他还知道回忆一下自己才知道此事时是何等的暴躁，并且对穆神君演出了他的焦虑。

诚然，演技不算太好，搁徐影或者无双眼里是那种分分钟被戳破的程度。

但穆神君这不是和楚英还不算太熟嘛！这不是暂时还没能进化到楚英一抬屁股他就知道要这个逼要拉什么屎的程度嘛！

就是因为这“真气”和“装气”的微妙区别没看出来，穆神君说出口的便成了装作中立实则拱火的：“其实在臣看来，此次谣言最终得以破除，陛下与娘娘都能松了一口气，相比而言，陛下的些许损失，不过是疥癣之疾而已，陛下就不要在乎了。”

“爱卿是这么看的？”楚英问。

“是啊。”穆神君自然而然地道，“两害相权取其轻嘛，皇后娘娘被谣言缠身，夫妻一体，于陛下令名，亦是不小的伤害啊。”

楚英咬咬牙，还是想再给自己这位登基之后的第一宠臣一点机会：“可朕在百姓面前算是威严扫地了。”

“这怕什么。”穆神君想也不想便回道，“陛下春秋正盛，过个三年五年的，百姓们哪里还能想起来这事。”

看来，你真的铁了心没准备给朕讲开国皇帝到底应不应该看重威严法统啊。

楚英突然有些怅惘。

原以为得了神君，是类似于刘备得了卧龙又得了凤雏的大好事，谁能想到会被“凤雏”倒过来往心口插了一刀，还真是……

“陛下……”穆神君看着楚英的表情，莫名有点拿不太准，“可有什么为难之处？”

楚英回过神来，笑了笑，想说点什么，话到了嘴边又憋了回去，终是叹息一声：“因一些儿女情长的小事出神罢了，倒让先生见笑。”

“哪里。”穆神君笑了笑，还以为自己抓住了君王的心思，试图劝说起了帝后的夫妻关系，“倘若陛下是介意娘娘那边的人竟是用损坏陛下声誉的方式来维护娘娘的贞洁，臣倒可以劝陛下一声，不要因此怪罪娘娘。”

“为何？”楚英问。

“女子贞洁是何等重要之物。”穆神君笑道，“倘若臣是个女子，被逼到绝路之时，哪里能顾得了那么多呢？”

楚英疲惫地笑了笑：“是啊……”

哪怕是朕都知道，那时的皇后被禁足，一草一纸都传不出凤仪宫，她拿什么“逼到绝路”之后操作呢？

说白了，摆平谣言的事可能是无双的主意，可能是徐家的动作，可你让朕忽略了无双忽略了徐家，用什么女子贞洁重要来证明阿影会牺牲朕的利益，离间我们夫妻，意欲何为？！

神君永远不会知道，从这个时刻开始，他在楚英面前那“天下英杰”的人设，已然有了崩毁的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