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也知道，以宫中拜高踩低的程度，对于皇帝已经表达了厌弃的嫔妃，还处于濒临小产这种比生孩子还伤身体的状态，没有皇帝宠爱，没有太医照料，倘若徐影再冷漠以对的话，就基本可以确定，过几个月就可以给苏婉昭收尸了。

倘若徐影一心沉溺于女人们之间最残酷的斗争，这还真会是一件好事。

可这会儿，徐影忍不住想起了上辈子。

那时，楚英对苏婉昭是真的宠。

宠到皇后还没废呢，贵妃的一干用度就和皇后比肩了；宠到太子还在这儿呢，贵妃生的小萝卜头待遇直接照着太子来；宠到恨不得给贵妃的父亲也封个承恩公，给贵妃的母亲在宫中用辇的权利，甚至只带了贵妃去园子里住，把一堆女人都留在了宫中不管死活。

徐影都觉得楚英对苏婉昭应该是真爱了，甚至她一度的想法都是让这对狗男女锁死拉倒，等老娘什么时候弄死了楚英，倘若苏婉昭一心下去侍奉君王的时候也随便她！

但现在，原来，不过如此？

并且看着楚英对自他曾经宠得含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苏婉昭如此弃如敝履，而自己又是见证了苏婉昭这些天是何等的心丧若死，何等的在生死线上挣扎……

徐影很难真情实感地心疼一个上辈子在自己走到了弥留之际时，盛装华服、如同神女般光彩照人地打扮了，特地来找自己炫耀的女人。

但她觉得自己好像又看透了楚英一点，还对“人类低质量男性”的下限有了新的认识。

至于要不要捞苏婉昭一把……

“陛下。”徐影忍下了心头的嫌弃，轻叹一声，“何至于此？”

楚英抬眸，和徐影对视。

打天下的过程中，他们夫妻俩有过无数次这样的对视——像这样的时候，他们一般是在争执。

关于接下来是大军拉出去打仗还是在家里屯田缓一缓；关于要不要花费大半家底去搞内部建设，全换成粮草去外头抢不香吗；关于楚英的母家人要封个什么官职，太低的官职的话和徐影的娘家人不对等啊；关于徐影又杀了一批亲近楚英的军官，那些人到底该不该杀……

楚英从来没有想过，竟然有一天，徐影会因为要不要杀一个女人——还是按理说应该深受主母妒忌·怎么都得安排上避孕打胎赶出宫一条龙·一旦倒台了怎么想徐影都应该去放一串炮仗的女人，对他说“何至于此”。

“皇后。”楚英的声音凝重了下来，连称呼都透露着一股子冰凉，“苏氏罚跪之时，你未见全貌，小心为上，让她起身并来寻朕问问是否确有此事也就罢了。现在都已经是朕亲口所言了，你还保那贱人做什么？”

便正如上辈子，楚英无数次质问徐影，为什么要对这个嫔妃下手，为什么要为难他的那个小宝贝，为什么就不能做一个大度的皇后。

……天地良心，徐影什么时候为难过那些莺莺燕燕哦。

而现在，听楚英此言，徐影都忍不住心里冷笑。

倘若我没有认清你的本质，和你之间尚且有尚未泯灭的夫妻之情，我应该会记恨你那庞大后宫的每一个女人，会在意她们为什么要来和我抢我的丈夫。

可我看透你了。

我厌恶你。

厌恶至极。

因为对你的厌恶，哪怕苏婉昭和我之间有了上辈子的梁子，我都不得不同情她——上辈子的恩恩怨怨先放放，至少在“被你糟蹋过”这个层面上，我和苏婉昭是一类人呐。

只是……这种大实话怎么能给楚英说呢。

徐影回应得还是很礼貌的：“妾身若说上天有好生之德，陛下觉得这个可以成为理由么？”

楚英：我信你个鬼：）

世人都说女人善妒，如今这样一个极其受宠的宠妾眼看着就能从此消失在你眼前，可你作为一个大妇竟然跟我谈起了什么上天有好生之德？

徐影看着楚英，都笑了。

——哦，原来你也知道大妇和妾室之间并不能那么不怨不妒，和平相处啊。

所以，左一个小老婆右一个小老婆地往宫里纳妃，不是因为不知道我会难受，而是纯纯的虽然我会难受，但是你不在乎？

真好笑啊。

徐影觉得倦怠极了，懒懒道：“那就权当苏家培养她也多有不易吧，都是爹生娘养的，苏家好好一个闺女送进来，没到一年便死了，让他们怎么想呢？”

楚英都被气笑了：“他们敢怎么想？再说了，你以为苏家现在还想保她？还敢保她？”

什么掌上明珠能有自己的性命重要啊！

你是没看见啊，在苏婉昭胎气翻江倒海的这七天，平时在朝堂上雄赳赳气昂昂和什么似的的苏明只有那么像鹌鹑了，连私底下求一句陛下网开一面都不敢的废物。

至于那个向来疼爱女儿，隔三差五就得入宫说话的苏夫人，也是很久没见递牌子了。

这波属于是楚英都看不上的大义灭亲。

但徐影的关注点却不在苏家凉薄，她只是更不懂楚英了。

一直以来，徐影都以为楚英之所以对世家如此容让，多多少少也得有点政治方面的考虑，什么“天下初定，尊崇文人才能让百姓放下心来，倘若对传承数十代的世家如此凶残，必让百姓惶惶不可终日”之类的。

……所以原来你也知道世家其实没那么重要，是那种你可以抬手便灭的小可怜？

那你那么尊重这帮最后把前朝偌大一个国家都啃噬没了的蛀虫干什么呢？纯纯因为你曾经是个没文化的农夫而他们有文化吗？

和自卑到脑回路异常的人没法聊，徐影幽怨地叹了一口气：“实在不行，陛下就当妾身需要一个帮手吧。”

这个理由终于提起了楚英的兴趣：“帮手？”

帮你宫斗的帮手？

还是你需要一个绝对不会获宠的女人帮你管理六宫？

“嗯。”徐影说得理所当然，却没有往宫斗的方向扯，只是道，“帮妾身处理奏章的帮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