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星楼上，风很大。

苏婉昭的话也很多。

徐影倒没有嬉皮笑脸，细细听完了苏婉昭的分析之后，她倒是一口长气吐了出来：“你将我想得也太好了。”

“娘娘本来就是这样的人呀。”苏婉昭回答得理所当然，“难道娘娘不是这么想的？”

徐影一声叹息。

是。

但是很多时候是想一想就罢了，三纲五常三从四德什么的，徐影虽有心挑战，可每每想到那个势力的强大程度，都只能望洋兴叹，生出此事绝非一日之功，甚至绝非一世之功的心情，和挑战这长久以来的三纲五常相比，自己登不登基都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至少本宫现在已经掌权了。”沉默许久，徐影说的是，“观念总会一点一点改变，本宫如今二十五岁，即便本宫只能活五十岁，那也还有二十五年的时光。”

说到这里，徐影长长吐了一口气出来：“二十五年呢，足够我为湘儿把路铺好了。”

苏婉昭都愣住了：“湘……娘娘已经决定了么？可太子殿下并无任何不贤之举啊。”

“瑜儿当然什么也没有做错。”徐影叹息，“可是……难道历朝历代的公主就不贤不德导致无法将帝位托付了么？”

也没有吧。

公主们也是一直连被品评是否贤德的机会都没有，就因为她们是女子，所以就丧失了皇位继承权了。这对她们一样不公平啊。

徐影轻声道：“算本宫对不住瑜儿吧，倘若本宫要做皇帝，绵延几代之后再以长幼而不论男女来做太子都可再论，但本宫的下一任一定得是女帝。”

因为千年以来的惯性是极其强大的，倘若不经三代五代的女子为帝的延续传承，而是在女主当政之后又将帝王之权交还到了男子手里，千年以来的习惯都会让女帝成为昙花一现。

苏婉昭自然明白其中的道理，也因此只能一声叹息。

政治很多时候就没有什么“本该如此”，更没有所谓“公平竞争”，多少年来公主们受得了“生而为女”的委屈，接下来的几代皇子也免不了受那个“生而为男”的歧视。

但这件事的风险可想而知：“娘娘有没有想过，若是公主登基，皇嗣该怎么办的事情？”

女人生产本就是在鬼门关走一圈，皇嗣这种事情又不是生一个就从此保险的，可是所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女人生产又是半只脚踏进鬼门关，这一国皇帝或者储君来来回回去鬼门关前晃悠……也实在是太为难各位陛下或者皇太女的八字坚挺程度了吧？

徐影轻叹：“至少本宫不用担心这个问题，至于以后……以后再说吧。”

实在不行，即便楚湘或者楚湘的女儿们子嗣艰难，在兄弟的闺女们挑一个资质尚可的过继，也不是不可以呀。

苏婉昭便也不再提此事了。

想想也是，现在连徐影称帝的那一步都没迈出去，谈什么皇权传承，确实会显得不合时宜。

徐影手头还有一大堆事要做呢——通讯不便交通也不便的时代，备战绝不是三天之内就可以完成的事情，徐影虽然飞快打点了京城中三分之二的卫戍力量跟着楚英出京，但显然不可能只靠京城常驻军这点子数量去和北戎对垒啊。

事实上，三天之内，徐影就已经派了许多传令兵带着圣旨去往从京城到北戎的沿途驻军大营，让当地军官迅速整队以待陛下统领了北上。

同时，帝都走了三分之二的力量肯定空虚，徐影还另外签了文书命徐延徐鸣前往南方的驻军大营调动部分南方军力，一部分来拱卫京师，一部分去补充楚英带大军离开后的帝国北部军营。

这样程度的全国大调兵肯定阵仗不小，楚英还没出征时，知道了徐影的安排还有些嘟囔：“不必弄这么大动静吧，朕快去快回，收拾了北戎，让士兵各归其位，何必再从南边调兵呢？”

徐影回之以“小心总无大错，即便花费些钱粮，总能买个安心”。

楚英也就没有再纠缠了。

而徐影没有告诉楚英的是……前世打这一仗的时候，她并没有参与，楚英是把朝政委托给了他仍然十分信任的苏穆两家家主，自己率兵北上。

不知是苏穆两家家主本身没有“主上在外打仗，内部一定要稳得住”的战略定力，还是楚英在前线真的吃了亏，总之连居于深宫的徐影都能感受到楚英不在京城时的那份人心惶惶。

过了快半个月，外头才隐隐传来大魏和北戎打平了的消息。

但到底平没平，徐影是一直想打个问号的。

你家打平了的结果是中原这边要出人和亲啊？还给巨额嫁妆？该不是楚英吃了无数暗亏但打肿脸充胖子非说平局吧！

并且要是从前世的结果推断此次的情况的话……还真不乐观。

——前世，大魏统一了六七年，老百姓的生活都逐渐恢复正轨，国力也有所增强，百战老兵们又都还算年轻，连楚英也一直没落下马上功夫。草原那边却是连年风不调雨不顺，实在没吃的才南下抢劫的。

而今生，徐影执政手段再好，“与民生息”这种事情还是需要时间的，目前为止大魏的国力并没有太大的增长，而草原那边没经过什么连年灾害，这次南下怎么想他们都只是想打一架定个高下再谈两国今后该如何相处，标标准准的此消彼长，这……

这一算就能很容易地得出大魏不占优势的结论好吗！

也正是因为这份担心，徐影除了调南方的军队上来防着点之外，在粮草军械方面，还尽力给帝都留了点防卫力量，提防的就是楚英要是拉胯了，北戎南下了，京城也不至于任人宰割。

也就是楚英已经出门，不知道徐影在家的动作了。

不然高低得嗷一嗓子：“朕这样一个常胜将军难道还不值得你信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