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婉昭出宫那天，大雁在南边已经过完冬了，一行一行地飞回来，鸿雁高飞，也是挺好的预兆。

徐影和楚湘是亲自来送的。

#周文逸看到这一幕不得醋死→_→

但一个是徐影亲手拉出火坑的，一个是见势不对火速对徐影投诚的，虽然感情是负资产，但人终究是被感情左右的动物。

徐影还难得地洒了两滴热泪，目送苏婉昭的青布油车远去之后，才长长叹了一口气，低头对楚湘道：“湘儿回头也问问，从皇庄里挑出来的女眷有谁也想参加科举的，想出去就在我宣布之前出去。”

虽然她们身份绝对没有先帝妃嫔那么特殊，但在风声起来之前出去，总归能少许多麻烦。

“阿娘。”楚湘嗔怪地看徐影一眼，“苏姑姑已经说过了。”那些姑娘连朝政都没太弄明白，她们也知道自己现在去混官场那就是送菜呀！

徐影恼怒：“你就不能再说一遍吗？”万一就是有小笨蛋觉得自己行呢？

“好好好。”楚湘反而宠溺了起来，“说说说。”

徐影这才“哼”了一声，然后笑了起来，伸手轻轻刮了刮楚湘的鼻头。

楚湘闭着眼睛让徐影刮完，随即失笑摇头，小大人一般叹息：“阿娘是真的舍不得苏姑姑。”

这是肯定句。

“总有一种亲手养大的鹰要飞走了的感觉，会担心它在外面能不能受得了风霜。”徐影回答，又道，“但也不能不让鹰飞呀。”

楚湘歪头：“那儿臣当时去北戎，怎么就没见阿娘舍不得呢？”

“你会回来的呀。”

“苏姑姑也会呀。”

徐影沉默了一下，痛心疾首：“你去北戎需要我担心吗？你是去欺负人去了！你老娘我是上了二十岁才开始心黑手狠的，你自己无师自通就会了！北戎狼王估计到死都没明白自己是怎么完的！”

“那阿娘不喜欢喽？”楚湘故作气鼓鼓的模样，反问。

“……喜欢啊。”徐影愣了一下，然后回了这三个字。

再接着，她俯身下去亲了亲小姑娘的额头：“好了，难过还是会难过一会儿，但阿娘会尽快调整的，不用插科打诨地劝我。”

楚湘才没有说话了，乖乖被徐影牵着手往宣室殿走。

徐影是真的在努力调整，到晚间楚湘放心不下，过来蹭饭，楚瑜也刚好在书院休沐，一样过来蹭饭的时候，徐影已经看不出难过了。

母子三人各自默默干饭，亲人嘛，干饭时说不说话都是和谐的，一顿饭吃到后半场，饭量偏小的楚湘把自己斟酌了一天的话说出来了：“阿娘，劝开女子科举的奏章，要不由我来写？”

徐影示意宫人给她布菜的眼色都僵硬了一瞬间。

连近日能在书院住尽量在书院住，只是偶尔回来和自己注定了手握重权的妹妹交流感情的楚瑜听了都懵逼地抬头，看看妹妹看看娘，犹豫了一下，说：“算了吧，如果一定要写的话，我来。”

反正我都不和你争这个了，在朝中的名声就是无所谓的事情，之前都已经劝过母亲登基了，再劝一下母亲开女子科举好像也不是无法想象。

“哥哥不用来。”小公主明显是经历了深思熟虑的，“我知道我来写这个奏章是什么个意思，哥哥来写，反而没了这个意思。”

那……到底是什么意思？

公主要开始公开自己参政的意思。

“你还小。”徐影沉默了许久，道，“在阿娘的打算里，怎么也得等你及笄了，阿娘为你招赘，至少有了孩子再说。”

因为生孩子太凶险了，没人算计都是半只脚踏在鬼门关上，倘若有人算计……就那帮士大夫，如果把你算计死于产育就能绝了我传位给女儿的心，你猜他们会不会铤而走险？

就现在这条件，想让一个女人死于生孩子那太容易了好么！

可是又不能不生孩子，因为你终究是有个皇位要继承的。

楚湘却装作没听懂，轻笑道：“阿娘，我如今有哪里让阿娘不满意么？”

“哪有。”徐影想也没有就回答，“就湘儿现在展现的能力，但凡不是年纪太小，阿娘便是现在就去死也能放心的。”

“阿娘说什么胡话呢。”楚湘失笑，“倒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我早慧，此事阿娘与先生应该都说过许多回了吧。”

这是没办法不承认的，徐影抿唇点点头。

“我想说的是，儿行千里母担忧，阿娘关心女儿，才会有要等我成婚生子之后再宣布将来预备让我登基的打算。”楚湘道，“可是阿娘，女儿是没办法保证将来女儿的子女和女儿一样早慧的。”

现在，你不忍心让一个难得各方面都强得离谱的女儿去面对早早参政时朝臣的攻击，难道要让将来楚湘可能没那么强的子孙面对么？

并且皇家什么时候嫌弃孩子多过，生孩子要生到什么程度才能让人认为国家有继承人了不再需要担忧了？徐影想的最理想的方案是连着好几代都固定是女帝，等男女权力基本一致了才让男女公平竞争，可要是楚湘一连生了三四个都是男孩呢？还玩命生么？

长孙皇后一两年一胎，即便是个夫婿造反她都能亲自勉励将士的狠人，生了七个之后也英年早逝了。

徐影抿了抿唇，伸手摸摸楚湘的包包头：“可这终究是凶险的，后代的事情后代来愁，至少先保证你的安全吧……”

“阿娘，没有那么凶险的。”楚湘也没有女儿家谈及婚事应有的羞涩，“诚然，女儿连夫婿都不知道在哪里，说生孩子不难好像有些站着说话不腰疼。但……让士大夫不去算计女儿的肚子，不难。”

“如何个不难法？”徐影问。

楚湘笑道：“娶个势力很强的夫婿呗。”——楚英刚登基时苏家那种号令世家级别的。

“苏家”要是有个男人入赘皇家还剩下了皇位继承人，以他们那么会见风使舵的眼力见儿，是会支持自己的孙子//外孙，还是会为了什么所谓的男人的尊严去支持弄死公主让驸马守寡？

“说正经的！”徐影白了楚湘一眼——女帝能仰仗夫婿家的势力活着么？

话本子里能写男人皇帝为了稳定朝局娶了这个大臣的闺女那个大臣的妹妹，一天在后宫里伺候完了这个妃又去伺候那个嫔，比小倌馆里的头牌还繁忙，那也只能是话本子的写法呀！

君王连床上的自由都没有了，谁还跪他喊个什么“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啊”，自己去做这个万岁他不香吗？

楚湘道：“就是说正经的，当时父皇失踪，阿娘掌政，朔方城外女儿那么一推，文武百官之所以会有反弹，是因为他们不想看阿娘起半点效仿武皇之心。可是阿娘登基到如今，倘若父皇没有殡天，再出现在人前，即便阿娘是个女子，父皇是个男子，那文武百官是会奉阿娘为主，还是父皇呢？”

徐影的眼眸，一点点深邃了起来：“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