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此行是游山玩水，楚湘是没准备在开封附近久呆的。

无它，开封附近并没有什么新闻——堤坝修不好并不是什么新闻，自从黄河变成了地上河之后，开封附近的堤坝压根就不是截留一部分税收就能解决的问题，倘若靠着那点子截留的税收能修好堤坝，属于奇迹中的奇迹，但凡不给开封当地的官员连升三级都属于朝廷不会用人。

所以连开封的堤坝楚湘都不准备多看，坏是常态，好才是见鬼_(:3」∠)_

但，如果是代天子巡河，还是钦天监说了今年很有可能下大雨发大水的局面下代天子巡河，楚湘看过了颍川，到了开封，然后就没有再往下走的动力了——简单理解就是，倘若地上河最多最难搞的颍川开封一段都没有出事，山东那边敢出事？

那些官员可以原地去世了：）

徐鸣曾经反对过楚湘留在开封，说的是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殿下将来有的是事业要做，倘现在在开封出了事，让他如何向陛下交代？

楚湘就反问小舅舅，倘若她在亲自巡河的时候都不肯和老百姓共患难，将来掌握了更大的权力时候可还有百姓愿意信她？

徐鸣咬牙。

怒给京城那边写信让姐姐治她！

可徐影怎么治呢，作为母亲会心疼孩子，可是作为君王只能承认楚湘说的不错。

只能筹集粮食时刻准备着，做的就是最坏的打算——倘若黄河决堤了，第一时间就能开始救灾工作。

但并没有试图运水泥过来，因为这已经不是修河堤的时候了，都来不及等水泥干的，只能是用老办法，再河岸堤坝上打进一排木桩，再在木桩与堤岸之间堆放沙袋。

然后……尽人事，听天命。

今日又是下雨。

楚湘站在书房窗边听着淅淅沥沥的雨声，而外头尤六娘在仆人的簇拥下快步走了进来，回楚湘：“殿下，大人们都到了。”

“好。”楚湘答应了一声，控制了一下脸上的表情，利索地出了书房，在仆人的簇拥下往正厅而去。

哪里，开封府各路官员等待已久，见公主进来，纷纷起身行礼。

楚湘摆摆手让所有人都坐下，再不多时，柴大公子快步而入。

原本挺长身玉立一青年男子，也因为连日来到处救火指挥河工而憔悴得不行，见了楚湘之后行礼时都有些打晃，脸色更是发白：“殿下，河堤目前虽无碍，但要是水位再往上涨，怕是就要撑不住了。”

楚湘点头表示理解，先让他坐下，自有奴仆给柴公子端了热茶过来：“先喝茶。”

柴大公子有些坐不住，还想去河堤上看着，被楚湘一句话摁住了：“莫慌，河堤上少你一个也死不了，先等一等，宣平侯就要来了。”

柴公子如坐针毡。

不过好在徐鸣是个很有效率的人，飞快驰马而来，浑身湿透，随手接过从人递来的干布擦着身上的水珠，连给楚湘行礼都没顾上，张嘴就是一句：“殿下，线报，还有几个时辰洪峰就要来了。”

满堂的官员脸色顿时都是一变。

这种时候，上位者来上一句“诸位是何打算”，下位者们争着表忠心也好，觉得事有不可为也好，总之是能有好一顿吵的。

但楚湘现在不想吵，她只环视了一圈都被这个消息镇住了的官员们，沉声道：“一旦河堤破溃，必事有不可为，再是什么王公贵胄天之骄子，都只是蝼蚁。”

一干官员都深深吸了一口气。

楚湘沉声道：“各位大人现在可以回去安排家眷了——安排之后……”

楚湘没再说什么。

身为公主，她不能让所有人也有权跑路，但作为正常人，她也不能要求这帮官员舍生忘死。

到不到河堤上来，他们自己看着办吧。

当然了，到河堤上和河堤共存亡的，那就是好同志，将来该封赏封赏，该升官升官，倘若自己不回来了……人逃命并没有错，尤其这帮人又只是文官，楚湘也不想那么霸道地用军法下令跑路的一律斩立决，只是将来再想有什么升迁，那是不能了。

“殿下……”官员们哪里想过楚湘会是这个话，每个人都是一脸的不可置信，大多数人脑子转速不够，这时候只能出口一句“殿下”便没了词儿，却有人是反应极快地，飞快朝着楚湘跪了下来，“感谢殿下体谅！”

跪完了之后，那官员便利索地去了，楚湘果然没有追究，更不关心他会不会回来，只放下手中的茶杯，便要转去后院。

却有官员出声：“殿下要去哪里……”也要去逃命吗？

“去河堤上。”楚湘冷淡地给了一句话，“本宫是公主，既受天下供养，自要与河堤共存亡。”

她走了，柴大公子更没有留下来的原因了，他本来就是从河堤上来的，自然是回河堤去，而徐鸣也没二话，转身也跟着楚湘去了后院。

留下一干官员面面相觑。

柴大公子无人放在心上，可楚湘连带徐鸣在场，许多官员即便有心想跑，也得爱面子撑住了，现在楚湘和徐鸣都一副不管你们的样子，人哪有不惜命的，立刻便有官员对着剩下的人团团一揖，转身就去了。

有人开头，接下来走的官员就越来越多，大家也默契地没有问彼此是去河堤还是去逃跑，正厅很快就空了。

但很快，官员们自己还在回家的路上呢，就见公主暂歇的院子跑出了好几队骑士，喊着“洪峰将至！有心守护家园的男女速上河堤！”

连日的雨天已经让整个开封城失去了平日繁华的模样，百姓们都在家中瑟瑟发抖，听到了这来回的宣扬，大多数人都懵了。

救什么河堤啊，还是收拾收拾逃命吧。

……甚至都不用收拾了，洪水比人快，逃命要紧！！！

这个时代的老百姓还是穷困的，大多数人的家当就是一个小包袱拿了随时就能走，当大家扶老携幼才走出门，便有人见到一队骑士在雨中飞快驰过。

似乎是有人眼尖认出了在一队骑士中最领先那个位置的人是楚湘，扯开嗓子喊：“公主哪里去？”

“河堤！”远远的传来这两个吐字极清楚的女声。

听到的百姓都不得不承认，那一瞬间，心跳是少了半拍的。

公主真的去了。

《昭阳公主传》写的是真的。

而开封是我们的家。

公主尚且不惜千金贵体，我们何惜此身呢？

于是，多少有人靠着心口起来的半点豪情，把孩子往老婆怀里一塞：“看好家，我去去就来！”

能让你一个人逞英雄！

于是也有劳动妇女把孩子往公公婆婆怀里一塞：“我跟着相公去！”

去哪里？

守河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