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

徐影挑眉：“丫头，公主的封号和皇子可不同，封个什么馆陶高阳城阳的地名其实无妨，左右都是公主食邑，自有地方官员为你操持，你只管拿银子花用就好，封个镇国定国昭阳的名号，也只是听起来好听，并不会有人当真，可是封王，保不齐阿娘真让你去就藩呢？”

“阿娘难道不准备让儿去就藩吗？”楚湘反而问了出来，“阿娘既有心培养儿臣，儿臣自然要去地方带一带军队，平一平山匪，见识见识地方豪族，和他们掰掰手腕。只有有了这些经验，将来回了长安才不至于一问三不知，国事再大再重，左不过是把小摊子变成大摊子，又能难到哪里去？”

徐影并不意外孩子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只笑问：“那为什么是湘呢？”

“地方小呀，又穷。”楚湘眨眨眼，“即便折腾坏了也不会心疼，并且气候计较起来还算不错，西边南边是南蛮夷人，东边赣地又多山岭，北边荆州是从湘出来到中原唯一的通道，怎么看都像个独立的王国，想练兵就去找蛮夷，想发展也有湘江在河运非常方便，多好的练手的地方呀。”

一听就不是真话。

徐影作了一副生气的表情，瞪了楚湘一眼。

然后小姑娘就弱弱地投降了：“好吧好吧，儿臣是在以退为进来着——儿臣倘若想要荆州，只怕阿娘不给，退而求其次要一个还在偏远之地的湘，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也因为只是麻雀所以不至于让阿娘有裂土封王之痛，阿娘反而不理解人家，非问个一二三来，说实话难道很好听吗？”

然后还开始恬不知耻：“当然啦，如果阿娘真愿意下血本把荆州给儿臣，那就更好——各方面的更好，即便想打蛮夷远了一点点，儿臣也觉得完全可以克服一下困难。”

“人家南蛮好好的。”徐影瞪她一眼，“一天没事就想着打南蛮。”

楚湘反而正色了：“哪有好好的，西南土司对阿娘自然不敢不尊敬，什么好话都说不尽的，但私底下借着那‘本族自有规矩’的借口，保不齐怎么压榨下头的奴隶仆从做土皇帝呢，这算什么好，难道那些在深山老林里的土人就不是阿娘的子民了，就不在我大魏的国土里了？”

“那你意如何？”

“什么本族规矩。”楚湘道，“都是华夏人还谈什么民族规矩，土人风俗多有野蛮不当之处，尽可改了，按汉俗来。”

徐影摸了摸下巴。

小丫头这是在劝我改土归流啊。

“只怕土人不服，造起反来……”徐影的考虑也是从古至今每一个皇帝都会琢磨的内容，“土人千百年来都是按着他们族中的规矩过的，土司哪怕是压榨些，他们也早就习惯了，没准还会觉得他们日子过的挺好的，你中原人来掺一脚，非得改了他们的习俗，他们反而抱起团来，闹得民不聊生不说，即便强行改了风俗，也未见得能有多少税收。”

“确实有此担忧。”楚湘倒是并不避讳，“所以倘若阿娘把儿臣封到荆湘之地去，儿臣说得豪言壮语，要如何如何改土归流，但……真做起来，也不会图个三五年之内便把事情做好，动兵嘛，得能确定是只和土司打，百姓是支持我的才动兵，不然和百姓动武又算什么英雄，怎么都还是得以金珠宝玉绫罗绸缎开路。”

徐影“哦？”了一声：“怎么个开路法？”

楚湘便解释：“阿娘，人都是想过上好日子的。”

大山里烧土开荒将就着那些贫瘠的土地顶着大太阳种地还忍受着瘴气湿热折磨的土人，他们也会需要中原先进的技术，怎么堆肥让土地肥沃，怎么养蚕缫出细致的丝绸，怎么建房子让家里不那么潮湿住起来舒服一点，怎么多弄点铁锅进去让他们能不再用个陶罐吭哧吭哧做饭。

那么就给他们呀。

中原自己繁衍人口，不够住了自然会慢慢往外扩张，让中原人和中原的生活习惯慢慢渗透过去，让土人发现原来可以这么生活，原来不用和个奴隶一样伺候土司，原来土司也没有什么稀奇的——别说中原的贵族，就是中原来的带着护卫的商队他也要点头哈腰。

人心都是肉长的，那些土人该如何想？

即便他们不敢想反抗，难道中原这边不知道撺掇吗？

——你说我是xx族我就是吗？我不是在大魏的国土上吗？我难道不是两只眼睛一张嘴的人吗？凭什么那些汉人不用伺候土司而我要伺候你？明明汉人给皇帝只需要纳那点子税而你土司要收我一半以上的收入就给我留点口粮！

一旦百姓自己想反，即便组织力差一点，战斗力差一点，包括武器都可能简陋一点，那又如何？

这不还有中央的支持嘛→_→

“阿娘。”楚湘都快长在徐影身上了，那一副撺掇君王去干仗的佞臣样简直没眼看，“凭什么养着那些土司啊，土人百姓不是百姓啊，干脆点，大家都用汉制，即便咱们自己的官员贪些，那也贪不过蹲在土人百姓头上敲骨吸髓的本族贵族啊。”

徐影好笑：“你这次出去是见识到什么了，反应这么大。”

“从镇江一路上来的。”楚湘摆摆手，“也没真去十万大山里看，只是鱼米之地上土豪乡绅压榨百姓已是足够触目惊心，再想想甚至不是在用汉制的地方的百姓过的该是什么样的日子，都不敢深想。”

徐影皱眉：“地方上的乡绅……还是那么过分吗？”

“欺负孤儿寡母啦，趁着人家家中有事急用钱低价买卖田地啦，放高利贷给不起便打人啦。”楚湘轻声道，“自古以来不就是这个样子么，皇权到不了的地方，只能交给这些人，而皇权能咬咬牙下到县份上，已经是如今统治的极限了，至少如今的咱们，是想不到一个让皇权能下了县，却不会让地方官员坐大反而影响整个国家的法子的。”

然后母女俩双双低沉地叹了口气。

楚湘是去实地看了，徐影是干脆就是从个小军阀上来的，才那么点地盘的时候很容易就能把土豪的田地财产分了让百姓人人都有田地农具过上好生活，地盘一大一个人管不了那么多就只能松手让别人管，而这个别人，官员能力差一点，自己多少捞一点，为了维稳再让渡一部分权力给那些乡绅……唉。

“女儿是想。”楚湘柔声道，“皇权怎么下县，暂时是没有什么好办法的。但皇权还没下到县的地方，能努力的还是努力一下吧。”

虽然也不敢说如今的制度就如何如何高贵怎样怎样先进了，但比土司那个还是要先进一些的。

“何况。”楚湘继续给亲娘吹风，“阿娘就对吐蕃一点兴趣也没有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