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要用这个句势的话……

不知是什么道理，在徐影与无双视线中间的楚湘，突然觉得自己好像突然有点发亮。

奇奇怪怪。

摁下去那个莫名其妙的想法，侧头看了看尤六娘，颇意外。

尤六娘并不慌张，反而是满脸沉静，仿佛不是去赴死，反而只是走过再平常不过的一段路程。

楚湘忍不住问：“六娘，你怕么？”

尤六娘侧头看向楚湘，笑得灿若春花：“不怕。”

“你倒比我还镇定。”楚湘轻笑一声。

“唔……”尤六娘想了想，突然就把话题转开了，“我只是突然想起，几年前我与嫡姐口角，推搡之间摔坏了她的一个玉镯，为此，嫡母罚我跪了一夜，姨娘以泪洗面，却不敢为我求情，父亲……我不知道他知不知道我和嫡姐有过这段口舌。”

尤六娘在家里的处境楚湘还是知道的，她柔声问：“然后呢？你当真跪了一夜？”

“嗯。”尤六娘轻轻叹了一口气，“祠堂漏风，那天晚上又很冷，我发着抖，知道不会有人来救我了。我更知道暗中肯定有嬷嬷在看着我，一旦跪得没那么端正，不出半柱香时间，嫡母必然会来祠堂指责我。接着是再跪几天还是抄个几十遍的女诫，全看嫡母心情。”

楚湘抿了抿唇，拍了拍尤六娘的手背权做安慰：“都过去了。”

“是啊。”尤六娘深吸了一口气，把话题转了回来，“殿下问我怕不怕，我细细想来，现在咱们去贡院的路再可怕，终究不会可怕过那天晚上仿佛在闹鬼的祠堂，还有那簌簌的风声。”

说到这里，尤六娘顿了顿，声音都坚定了起来：“总归现在的我，嫡母再也不可能罚我跪祠堂了，嫡姐也再不会嘲笑我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最后还是要么嫁给小官，要么给高官为妾了。”

楚湘听得有些触动，伸手轻轻拍一拍尤六娘的手背：“是啊。”

女人曾经是附庸，是装饰品，是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一个东西，可是弱小的女孩不会永远弱小，权力与野心在如今看来也不只是男人的春药，更是女人的。

但权力不只能滋生出高高在上的地位，也滋生了要对百姓承担的责任，既享受了权力带来的快感，便也要承担权力带来的负累。

即便如此，既然已经享受到了权力的甜蜜，也不会再舍得放手回后宅做贤妻良母，图别人护佑。

自己护佑自己，不比靠什么父亲兄长丈夫来得让人安心？

楚湘深吸一口气，收起来了所有的多愁善感，换上了一副笑脸迎接了在贡院中等她的无双：“先生辛苦。”

“殿下也辛苦。”当着官员的面，无双并不好伸手去摸楚湘的头，反而端端正正给楚湘行了一礼，“殿下既然来了，想来很快就能雨过天晴了吧。”

“但愿。”楚湘回答，随即微笑，“先生请。”

无双也微笑：“殿下请。”

徐影他们都站得远，没办法听到无双和楚湘的对话，只能看到他俩是短暂的交流了之后，就往贡院里走了。

楚湘终于见到了得了虏疮的病人。

第一时间是狠狠地瞳孔地震了一把，甚至是很想掉头就跑。

因为那实在是很难将之称为人了——即便勉强保持着人形，脸上身上却都密密麻麻的都是脓肿和破溃，有些会发痒，他们就伸手抓，然后脓液脓血糊得到处都是，衣服上都处处是脓液浸透的痕迹。

无双以身作则之后，有不少大夫也跟着过来了，即便是中医大夫，经培训之后对洗手消毒的执行严格程度也还可以，到如今倒下的大夫倒不算多，到楚湘进贡院的时候，还能看到大夫们行色匆匆地照顾完这个病人又照顾那个。

但……真就是临终关怀的成分居多。

因为病人身上哪里都是脓肿，处处都在流脓，大夫们也是人，大夫们也要命，连给病人号脉都不敢——在手腕上搭个帕子都算密接，因为脓液能很快把帕子浸湿。

所以能做的就是发热的弄快帕子敷脑门上，需要帮忙翻身的就拿工具帮把手，吃得下饭的病人就给他们一碗粥，吃不下饭的病人……如果实在难受得不想活了并且强烈要求的话，大夫们会送病人一程。

并且大夫们都不止步于捂住口鼻，而是用头巾把所有暴露在外的皮肤捂得严严实实，就露出一双眼睛，个别的还用轻纱把眼睛也一块蒙住了，主打一个心诚则灵只要我不接触外界那外界的病毒就感染不了我。

无双曾经想管，但非专业人士的他特地让人出去问过祝青萝，祝青萝的回复是，如果大夫们愿意，那就这么做吧。

这就像现代社会到处在抢口罩的时候，即便抢不到标准的，但戴普通棉纱口罩，也总比什么防护都没有强呀。

既然于防疫有用，即便这对于病人来说的心理压力会非常大，无双也就不能讲什么“身为大夫怎么能如此面对病患”的情怀了，他自己都在祝青萝的建议之下，在见病人时也是用轻纱蒙住了眼睛，捂着口鼻带着手套的。

但今日，无双自己虽然有防护，但楚湘和尤六娘是真的啥也没有，就普通的打扮出现在了病人区。

这别说来来回回忙碌的大夫了，又烧又痛焦急哀嚎的病人们都有那么一瞬间忘了喊疼。

就……

？？？

“侯爷。”有大夫赶紧过来，还基于无双的管理做得好，并没有和无双站得太近，“这两位贵人是谁，为何口鼻都遮上就过来？这不是添乱嘛！”

“无妨。”无双朗声笑了，指着楚湘，“这是荆王殿下。”

病人们就算了，大夫们当场隔着个纱都能看出眼神里的既惊喜又惊恐——那荆王殿下更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了呀，你要是在这儿得虏疮了那得砍多少脑袋！

但劝谏是可以先往后稍稍，礼不可废，大家伙还是先齐刷刷朝着楚湘拜了下去。

楚湘自是让他们都起来，没等大夫们劝她回去捂住口鼻，先温言抚慰了大家照顾病人都辛苦了，又说了外面在预防牛痘上所尽的努力，尤其提到，孤进来，就是为了验证牛痘有用没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