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流之难，难于上青天。

不用祝青萝教，兵法里就差没有揪着君王的耳朵讲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讲运送军粮一般是十成里面送到前线一成就算努力，即便有些帝王不学兵法，大唐定都长安，一度交通困难粮食过不来所以去洛阳“就食”的事情也是耳熟能详的。

从洛阳往长安运粮食都那么困难，何况是往高原上运？

楚湘于是又仔细想了想，道：“吐蕃的东北便是咱们，那吐蕃的西南边……”

“殿下想问西南便有没有合适种植粮食或者是合适把粮食运过去的法子？”祝青萝问，“可以直接从南诏把粮食运进去的那种？”

楚湘点头。

祝青萝犹豫了一秒钟这话自己当说不当说，毕竟要是自己连这个都知道……也太妖孽了一些。

祝青萝有这个隐患，老夫人就没有了：“死心吧，那边比咱们这边还陡。”

——从印度的视角看青藏高原整得和绝境长城似的，要不怎么三哥一天到晚被害妄想症呢，北边有个那么恐怖的庞然大物，对自己有绝对国力压制不说，还占尽天时地利的国家，换谁谁哆嗦好吗。

楚湘：“……”

艰难。

“这么说来，我岂不是坑了琏儿？”荆王殿下头疼了，“绝地啊。”

“总要有人去的嘛。”这是老夫人的安慰。

祝青萝则是要更实用主义一些：“殿下要是觉着过意不去的话，不妨给二殿下扩一扩版图。”

楚湘：“朱先生觉得，往哪个方向扩？”

自然不可能割中原的肉，除非活腻味了。

往西南走老夫人也说了，那边要陡得多，既断绝了那边的国家打过来，其实这边也不是很能打过去，跨越那么夸张的高度管理两个国家还是太艰难了。

那……就只有西域三十六国了呀。

而现在，楚琏一点没把西域三十六国放在眼里的豪气，竟和祝青萝殊途同归了。

听楚湘说了这么一段故事，楚琏又多三分感慨——楚湘是真的费心了，倘若是他，从祝青萝说“发展不了”的时候对话就结束了，是绝对没可能走到拓版图这个阶段的。

只是感慨归感慨，楚琏心里也有点发凉——所谓的拓宽疆域，就是本土是真的一点搞头也没有，只能在拓宽的方向使劲了的意思了。

地方都挑了，造势也到这个程度了，开弓没有回头箭，楚琏闭了闭眼睛，重新整理了一下情绪，问：“倘若是往西域三十六国的方向扩张，朱先生觉得那边能用来做什么呢？”

那就多了呀！

吐鲁番的葡萄哈密的瓜，叶城的石榴库尔勒的梨……

即便因为水果不耐储存的原因，种水果不太方便，种棉花总是没问题的，江浙闽一带的水土种棉花，因为阴雨连绵就容易生病虫害，但西域那边就没有这个问题了，并且西域那边光照时间还长，棉花能长得非常好。

还有，棉花它轻呀，能经得起压呀，还耐储存，并且西域本来就在丝绸之路上，也没有雪域高原那么高，运输问题相比起吐蕃好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还有，西域本来就曾经在吐蕃的控制之下过——吐蕃在强盛时，势力范围是可以达到南疆的，两边的民族常年互相交融，统治难度本就没那么高。

“朱先生说。”楚湘道，“你若是选择了这个法子，雪域高原的民风民俗你都不用特别去了解了，还是主要在西域三十六国琢磨怎么把那地方建好吧。”

种棉花是需要很多劳动力的，回头开工钱，给粮食，反正给些好处嘛，自然有雪域高原上的人会下来做工。

想办法把他们留下来，农忙的时候摘棉花，农闲的时候把棉花往中原运，再把粮食往那边倒腾，或者从丝绸之路上赚利润，都是解决办法，人会朝着有钱的地方流动，让高原那边越来越地广人稀。

只要足够稀了，种青稞也能填饱肚子。

这对后世也好——少祸害高原上本就脆弱的生态了，尽量给后世留一个完整的雪域高原吧，总有一天后世会有有能力开发那里的。

“我信朱先生，她若是都说能，估计是真的能。”楚琏很爽快就表了态，“但是长姐，我有一问。”

楚湘：“说。”

“吐蕃已经是很大的地方了。”楚琏道，“西域三十六国地方也不小，还在丝绸之路上，长姐就不怕把我的心养大了？”

楚湘看着楚琏，意味深长道：“你觉得，你能和中原开战？”

“莫欺少年穷嘛。”楚湘的试探，楚琏只能小心应对，但楚琏自己开的玩笑，说话间就没必要那么小心了，反正话兜得回来，“长姐自然比我强，可子孙孰强孰弱，尚未可知啊。”

楚湘“噗”地笑了出来：“旁的地方也就罢了，哪怕是女真我都得防着些，只是你么……若是按朱先生所说真去种棉花了，就永远没那个和中原叫板的资格了。”

“为何？”楚琏愣了一下。

楚湘摇头，笑叹：“棉花能当饭吃？”

你的粮食都靠中原供应，拿什么和中原叫板啊我的好弟弟。

并且，种棉花也是种地，那也属于农耕民族，骑马射箭就不是传统艺能了，你没办法走遇上天灾人祸吃不上饭就往南边抢劫的行为模式。

那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楚琏琢磨了一下，叹气：“长姐说的是。”

可即便知道了将来吐蕃和西域都得仰中原鼻息，其实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青稞产量就是低啊，故步自封种青稞大家都得饿肚子，吐蕃和西域也没法种水稻，想填饱肚子就是种棉花和中原换，种棉花就是自己掐住了自己的脖子，完全没得选。

“长姐这话说的。”楚琏皱眉，试图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倘若长姐对吐蕃和西域是靠粮食来节制，难道中原的粮食就够吃了？”

尤其看现在的趋势，中原又是要修路，又是要搞贸易，还有什么纺织厂什么自行车厂，哪哪哪都缺劳动力，这劳动力只能从农民转化而来，没那么多人种地肯定会有粮食缺口，现在开展贸易，从一年三熟的地方运粮食确实问题不大，可要是哪天南诏对中原断粮了，中原的处境难道就会比被断粮的吐蕃和西域好到哪里去么？

所以，大家都有断粮的手段，为什么你能用断粮来威胁吐蕃和西域，南诏就不能用同样的手段来威胁你了？

而你如果有了解决方案，我就抄你的解决方案，这样我岂不是也不怕被中原掐断粮食供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