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竟然是个太监？！

咳咳。

第一反应，第一反应——实在楚瑜不爱摆谱，也怕吓着人家姑娘，无论是那天在范家见面，还是今日在宣室殿等她，穿的都不是十分华丽。

何况，侍奉皇帝的太监不是也能穿蟒袍？岂能以衣服来随便定人的身份？

但顾绮墨还是有理智的，至少是知道自先帝驾崩之后宫中便下令再不许男子净身的，像楚瑜这个年纪的太监，当然不能说宫里就没有，只是肯定少之又少，至于说还能混到够资格站在宣室殿里对她笑的程度，那就是科幻片了。

可问题是，如果不是太监，楚瑜能是谁？

“太子殿下……”顾绮墨一下子就反应了过来，飞快给楚瑜福下身去，“臣女拜见殿下！”

“好了好了，不必多礼。”楚瑜赶紧伸手去扶，还自然而然拿了姑娘的包裹，引着姑娘去一旁的偏院，“阿娘正上朝呢，还没空见你，我先带你去住处。”

大概是太震惊了吧，顾绮墨一时都没注意楚瑜的动作，下意识把拿包袱的手松了还跟着楚瑜走，等意识到哪能让太子殿下给自己拎包呢，想把包袱抢回来……也就只能想想了，楚瑜能让你个弱女子自己拿包袱吗。

徐影给顾绮墨准备的屋子是个小小的院子，精致清幽，院子里甚至还栽了两从竹子，拨了两个小宫女照看。

两个小宫女见楚瑜带着人过来了，便都拥了上来，先是对顾绮墨行礼，又引着二人去了院子里待客的地方，还端上了茶果，安排好了一切之后，就退了下去。

到这会儿，顾绮墨都还没太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有点活在梦里：“殿下，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楚瑜笑了笑，先站了起来，郑重其事对顾绮墨一礼：“我先给小姐赔罪。”

唬得顾绮墨自己也赶紧站起来去架住楚瑜：“殿下何出此言，臣女如何敢当。”

“因一些原因。”楚瑜轻声道，“那日我不便摆明身份，只好以那种方式同小姐相见，若因此给小姐造成了什么困扰，当是我的不是。”

顾绮墨连声说没有，因为确实如此——困扰是严家从老夫人到严夫人甚至是严尚书，于她而言最大的艰难其实是鼓起勇气问舅舅的那句“进宫之后是否就不能谈婚论嫁了”之后因为舅舅肯定的回答那一瞬间的沮丧。

但沮丧过后，并不算彻底的失望，顾绮墨是个观察力很强的姑娘，她能看出来整体上达官贵人家中子女的成婚年龄是在往后拖的。

那么，顾绮墨入宫侍奉帝王几年，得了帝王的欢心，他日出宫，帝王若问自己有没有心上人要给她赐婚，她也可以说起那个听她说了许久算学和花瓣的少年郎，倘若男未婚女未嫁，也是一段好姻缘。

但是，连声否认之后，顾绮墨又突然想起来了什么，重新捋了捋，觉得不太对头……

“那一日……”顾绮墨问楚瑜，“范夫人预备让臣女见的人，难道不是殿下？”

——你只是意外刚好在顾家做客，而刚好遇到了我？范夫人预备给我介绍的对象，原来我没见着？

“不。”楚瑜回答，“就是我，没有别人。”

这八个字，险些让顾绮墨的脑子没运转过来。

众所周知，那天，可是个相亲局呀。

范夫人看我的目光都慈祥得恨不得我当场就和你拜堂，如果她没有安排什么旁的范家子弟而是知道是你会在那里等我，那……那……

楚瑜看着顾绮墨的满脸震惊，觉得自己不能让人家姑娘瞎猜，毕竟要是猜错了自己还得哄。

所以，就把顾绮墨重新按回了座上，给顾绮墨把茶端过去让她喝口水冷静冷静，顾绮墨也不能摆谱太子端的茶你都不喝呀，正喝水冷静着呢，楚瑜深吸一口气，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锦盒出来，放在茶几上，推到顾绮墨面前。

顾绮墨：？？？

“打开看看。”楚瑜道。

不知怎么的，顾绮墨突然脑袋一抽，觉着这里面怕不是只毛毛虫，楚瑜等着她打开被吓到然后好嘲笑她吧？

赶紧把这不着边际的想法摁下去，疯狂暗示自己太子殿下不可能是那么胡闹的人，伸手拿了盒子，一打开，小心脏都停跳了一瞬间。

那是一支极其华丽的七尾凤钗。

前头说过，这玩意儿皇帝拿来送人，倒是可以随便送，可要是送出去的人变成了太子，那就只能是拿来送媳妇，送侧妃都属于僭越，根本没有别的用途。

楚瑜是太子，毫无疑问。

“殿下。”顾绮墨整个人小心肝都颤悠了，“何意？”

“欲聘汝为妇，托付中馈之意。”楚瑜一脸的坏笑不知什么时候收起来了，小脸上是再正经不过的表情，“却不知小姐意下如何？”

小姐的心呀，扑通，扑通，扑通地都快跳出了胸腔。

喜欢吗？

喜欢！

但，在庞大的惊喜之后，涌上来的情绪却是满满的“不行，不可以”。

顾绮墨知道自己是不适合做太子妃的——本来就有不足之症，从会吃饭时就吃药，其实自己能钻研算学，能搞那各种各样的水，看不同颜色的花，都是父母怜自己娇弱，怕是年寿不永，多少有些纵着的表现，家中便是请了教养嬷嬷，都不敢像旁的人家一样让姑娘练个行礼就折腾一早上。

就这样的身子，别说母仪天下，也不用谈统御六宫妃嫔，就说有没有本事带着册封皇后或是太子妃的行头走完一整套礼仪，都需要打个问号。

其实，舅母始终不太愿意让表哥娶自己，顾绮墨都是能共情的——自己这个身体到底能不能承受生育之苦，自己心里都没数，虽然达官贵人家里主母生不出来让妾室生是常事，可也仍有嫡出比庶出尊贵的话，倘若能选，谁不是选那种一看就健康漂亮的姑娘来做嫡妻呢？

尤其，太子这个身份，真的能不在意自己的身体吗？现在不在意，那将来呢？普通人家倒是可以去母留子，可宫中妃嫔谁家里没个背景，怎么好去母留子？

想到这里，顾绮墨突然觉得面前多了一层水雾，她下意识地眨巴眨巴眼睛，便有两滴大大的水珠，落在了凤凰华丽的翅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