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倒没有。”徐影对儿女还是宽容的，“上位者嘛，要是连发脾气都不被允许了，那你老娘我还干这个皇帝做什么呢？还不如做个受气的小媳妇，至少还没那么大的责任。”

楚湘抿着嘴乐，等乐完了，抱住了徐影，道：“阿娘，我知道错了。”

其实无论从哪个角度讲，上位者应该是让情绪为自己所用才对，绝不是被情绪所左右。

甚至连喜怒不形于色都不是顶级帝王的操作，只能说不形于色是话本子里对帝王的臆想，真正的帝王不可能是面瘫脸，而是该表现出什么情绪的时候就是精准的什么情绪——

李世民的情绪就很丰富，杀了哥哥弟弟他扑李渊怀里哭，杜如晦去世了他对着房玄龄哭，长孙皇后去世了他哭，魏征去世了他也哭，历史上堪称一个泪痕点点，没翻两页太宗陛下又流泪了，连自己出征高句丽给李治写的信里都能肉麻兮兮的“耶耶忆奴欲死”。

要说大唐风气疏朗，皇帝不讲究这些，那往前看，大汉棋圣·汉景帝在还是太子时就“一怒之下”掀棋盘直接打死了对皇权威胁颇大的吴王世子，大汉情圣·汉宣帝也能对着群臣坦诚故剑情深，汉文帝倒是没什么情绪外露的记录，但是他以代王的身份被迎入长安为帝之后，和原代王王后所生的四个男孩全部死于非命，史书上一句也没提汉文帝为此有半点哀戚之色，你猜他是真不难过还是克制住了不能难过？

即便是挫一些的宋，宋仁宗都知道要立“为了免宫人受责罚，渴了都不说”的宽仁之君人设呢，情绪这玩意儿能给一个帝王带来多大的加成，不言自明。

徐影看着怀里的孩子，笑着摸摸孩子狗头：“不必如此，你还小，且……这也不算什么错。”

甚至可以用来立人设——很久没有更新篇目的《昭阳公主传》都可以谱新曲了，就叫荆王殿下怒斥犯官女眷。

政治效果是什么呢？

再次告知天下女子，君王是偏爱你们的，甚至对女孩子的不求上进是恨铁不成钢的，倘你们有本事考上科举，自有大好的前程等着你们。

同时天下的男人肯定是觉得男女如今大不公平，君王对女子的偏爱简直让男子的仕途都看不到希望，而这件事宣扬出去，其实就是大大咧咧承认了，是，君王是有偏爱。

但现在君王也寒了心了，偏爱个鬼偏不下去了，大家就一个赛道上考吧，谁考出来君王用谁。

也算是某种程度上的缓和阶级矛盾，让总的基调回归到“君王求贤若渴”的层面上，大家凭本事科举，看政绩做官。

“湘儿。”徐影柔声道，“记住，不必苛求完美，君王偶尔犯下一两个小错，或是自己找到了错误并改了，或是因臣子纳谏而改了，传扬出去，都是佳话。”

楚湘郑重地点头：“孩儿知道了。”

“乖。”徐影笑着再摸摸孩子的包包头，说回正题，“还有就是，虽然不知道种子种下去到底会不会长成大树，但种子还是要撒的，不撒就什么都没有。”

楚湘皱了皱眉：“阿娘还是要从那些女眷里挑人入宫么？”

“不挑了。”徐影淡淡道，“上位者的仁慈给得太过，她们会觉得这是理所应当。何况都已经证明了里面少有能长成大树的，还从里头挑种子，倒显得缺了她们这日子就过不下去了似的。”

“既如此……”楚湘道，“阿娘准备去哪里抓一把种子？”

徐影笑：“你的弟弟妹妹们不是还没有伴读么？”

选呐。

当然，这么一选，男的女的都有，也就不完全是帮扶女孩子了，但其实无所谓。

君王嘛，纵然因为徐影和楚湘都是女孩子所以会偏好培养女子入朝，但男子里面要是有无双那样的人物被选了出来，谁又嫌人才多呢。

楚湘摸着下巴：“弟弟妹妹们都有了，哥哥呢？”

“看他自己。”徐影挺无所谓地摊手，“想不想要喽。”

至于楚瑜的心思……

他其实试图从徐影那里挖人：“我可以挑顾司墨吗。”

顾司墨当时就站在徐影身后，明明这话没什么，还是耳根子微微一红，趁着徐影不注意，狠狠瞪了楚瑜一眼。

——不要提这种明显不会被允许的要求好吗？

皇子什么时候可以拥有臣女做伴读了？注意一下影响！

徐影果然坚定地拒绝了他：“不可以。”

楚瑜也很洒脱地一摆手：“那我不想要了。”

要啥子要，弟弟妹妹们将来是要出去抢班夺权的，政治菜鸡怎么搞政治斗争，所以他们的伴读跟着他们，学的是怎么做官搞政治，将来伴读跟着皇子皇女出国，自然皆大欢喜，不跟着皇子皇女走，那皇子皇女在国外，他们在国内，也属于鞭长莫及，新帝用这帮弟弟妹妹的伴读，不会过分忌惮。

自己却是不会出国的——楚瑜对自己的认知很清晰，就是楚湘包括楚湘儿女的预备役，倘若楚湘出了什么意外又没有留下子女，那肯定得他顶上去，要是留下了子女而子女尚小，与其指望楚湘的丈夫，还不如指望自己这个哥哥。

但要是楚湘没出意外，自己和政治就不能离太近，否则朝中大臣们就会生出妄念来，伴读是绝无疑义的自己人，倘若自己有了伴读，回头新帝是用他们好，还是不用他们好？

别给彼此增加负担了。

徐影其实懂楚瑜在意的点。

但她想了想，道：“还是一起吧，左右也是要考试，你也出上两道考题，倘若有答得合你心意的，选了又何妨呢？”

你写的考题，必然是那些稀奇古怪的算学、齿轮、工程图之类，能和你对得上的，那多半也不会太在乎仕途。

你们就在一起玩呗，啥也不影响。

楚瑜一想，乐了：“行。”

有可以一起搞研究的兄弟当然很好啊，要是没有……对外口径就是太子殿下也想选个伴读的，只是他谁也没看上所以没选，就不会让官员们生出“太子是不是失宠了”的念头，更不会有“太子要被废了吧”的引申，于如今徐影暂时还没想换太子的朝局，是有利的。

明诏很快就下来了——

因今上崇诗尚礼，征采才能，凡世宦名家之子女，皆亲名达部，以备选为皇子、公主入学陪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