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楚湘和苏婉昭探讨了很多事情。

苏婉昭喜欢江南的哪个位置；既然是搞纺织厂那预备如何同江南织造相处；要不要派个将军去江南那边驻军等着闹出冲突了好平乱；苏婉昭自然不会以县令的身份直接经商开纺织厂，多半是朝廷官员常见的让手底下人经营的方式，但她其实没有什么人可用，要不和祝青萝联系下，从现成的纺织厂里薅人过去。

连人楚湘都想好了，就是那个原本还温柔羞涩，说话都不敢大声，但是在见识到了祝青萝到底是何种土匪行径之后，有样学样，行事日渐奔放的许清露。

但人家清露姑娘其实有点亏，因为她在长安城已经是好几个纺织厂的总负责人了，突然不让她干了让她去江南另起炉灶，确实有一点困难。

所以楚湘给苏婉昭说，会先给祝青萝和老夫人分别去一封信，让祝青萝去问问清露姑娘愿不愿意去，让老夫人监督着祝青萝行事风格不要过分土匪，人家不愿意就不要强求了，如果苏婉昭对这个人选满意的话，可以也写一封信给清露姑娘，展示一下苏婉昭的诚意。

还有苏婉昭的安全——去江南干这么讨嫌的事情是真的很有可能被当地士绅做掉的，那安保肯定也成了挺大一个问题，楚湘回头会给徐影说这个事儿，看徐影是匀几个暗卫给苏婉昭呢，还是分一队从军队里退下来的人，不过得苏婉昭自己也评估一下，她现在的家底能养多少，别回头把她的财政给拖垮了。

……

几乎是两人能想到的所有问题都讨论了一遍，就差没预演一下当地士绅去纺织厂闹“你怎么窝藏了我的女儿”的时候应该如何处理舆情，如果闹到了公堂上应该怎么写判词了。

这自然是很耗时间的，这盘棋最后也没个结论，楚湘到底才十四岁，夜深了忍不住打个哈欠，苏婉昭才惊觉已经太晚了，赶紧把楚湘送回房间。

徐承悦已经睡熟了，就连苏婉昭安排的丫鬟也都在疯狂小鸡啄米一样犯困，丫鬟见楚湘归来，赶紧起身行礼再伺候楚湘脱披风，楚湘摆摆手让别闹出动静来吵着了小丫头，又在外间呆了一会儿，等自己身上的寒气都消散之后，让丫鬟自己也睡吧，然后进了内室掀开被子缩了进去。

是的，还和小姑娘一个房间呢。

苏婉昭自然不会犯这种错，原本是准备了俩的，奈何徐承悦原本挺独立一孩子，在国公府里都是要单独睡的，出门了反而因为环境陌生而粘起姐姐来了，这是小节，楚湘也不介意，就答应还和徐承悦睡一块。

春寒料峭，楚湘再小心，掀开被子时还是有点冷的，徐承悦瑟缩了一下下，但没醒，只嘟囔了两声不知道什么，楚湘也进去盖上被子之后，因为感受到楚湘的热源，就无知无觉地靠了过来，脸颊还和小动物一样蹭了蹭楚湘。

楚湘暗笑，也没有把小姑娘推开，抱着凑过来的小可爱，很快就睡了下去。

楚湘这趟出门，在梁州除了见一见苏婉昭之外，并没有什么别的安排——梁州是中转站，苏婉昭最大的政绩就是把去长安的水泥路修通了，这个楚湘已经见识过了，至于别的就乏善可陈，纵然如今已经有达官贵人把纺织厂开到这边来，但也是拾长安的牙慧，并没有什么可看之处。

所以第二天，在徐承悦还有点遗憾怎么就不和美人姐姐多呆两天的时候，睡眼惺忪的楚湘已经牵着徐承悦上了去往江夏的船。

乘船就没有太多控制速度的空间了，因为也不需要带什么货物，一行人的速度比商船还要快了不少，没几日就到了荆州。

苏婉昭没和梁州的当地官员通气，却给颜辰说了一声，颜辰因此也严阵以待许久，甚至还比接待楚瑜要更细致三分，同时还很懂事，吃完一顿便饭之后，就和姜映波与尤六娘一块撤了，让楚瑜和楚湘兄妹俩好好叙旧，第二日姜映波才和尤六娘一块来请楚湘去羊毛厂参观。

羊毛厂那边……很是给楚湘开了个大眼！

怎么形容呢。

如果说祝青萝开的那些纺织厂就是先进的组织形式和改良过的织布机，是“把所有人聚在一起干活是挺高效的，但是也没多稀奇”和“改良机器不是你一直在做的事情吗？女孩子们也就是很多人不会木匠活，不然谁还不会做点改良了”的“换我我也行”，那么羊毛厂就是楚湘可以确定，换我我不行。

它是真的流水线，颇有一些现代化企业的模样——从羊毛到羊毛线，一共的工艺流程也就是那么几项，每一项都被设计成了一个车间。

洗羊毛是一个一个半人高的桶，桶是有内壁外壁之分的，内壁上有很多小孔，外头有个脚踏板，还有个特别的插销。

姜映波拿了个没在洗羊毛的桶给楚湘讲，桶的厚底里头另有乾坤，是靠着脚踏板，用她也看不懂的一套齿轮带动最底下的那个带着纹路和凸起的底盘和内桶旋转，带动水的流动，让水流清洗羊毛。

等清洗好了，把插销打开，就可以开始放水，再踩动踏板，旋转的桶就能把沾了水的羊毛甩干，捞出来进行下一道工艺。

楚湘拿那个桶看了好一会儿，觉得自己的知识水平不能从姜映波的描述里想象出这东西是怎么运转的，正为难不知道要不要说出来，尤六娘到底是做过她伴读的人，知道楚湘在为难什么，便喊了个正在干活的人让开，让楚湘自己踩一踩试试看。

楚湘是女孩子，年纪也不大，踩不动半人高还装了好多水的桶，所以姜映波还贴心找的是已经洗完了，水也放好了，但羊毛还湿哒哒地在最下面的那种。

楚湘上去试了试，桶旋转起来果然就有很多水和调制好的洗涤剂的泡泡跟着流了出来，洗东西这件事有一个很朴素的标准，即流出来的水若是浑浊的，就代表这活没白干。

楚湘觉得神奇极了，才想问姜映波这玩意儿谁设计的呀，实在巧思，看到徐承悦好奇的大眼睛，便先把位置让出来，让小妹妹也上去玩了一会儿。（咳咳）

好使！有趣！

徐承悦自告奋勇把这一桶都踩干了，才红着面颊，抬头可可爱爱地看向姜映波，问：“姜先生，这个东西是不是可以用来洗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