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绮墨同样一夜未眠。

她晚上一醒，知道楚湘把徐承悦托付给了她，就赶紧穿了衣服到了徐承悦的房间，因想着万一出事了跑起来方便，便把小姑娘强薅了起来穿衣服。

楚湘这个年纪半夜惊醒都得缓一会儿才能干活儿，徐承悦则更是困到眼睛发直，无知无觉地被顾绮墨穿衣服，要伸手伸手，要抬腿抬腿，完了顾绮墨要抱着她去正厅，她也伸手让姐姐抱了。

等在正厅坐下了，看着严阵以待的暗卫们，小姑娘才稍微回点神，想起来问顾绮墨一声：“顾姐姐，到底怎么了？”

顾绮墨便给小姑娘解释说敌袭，还说江南繁华，不可能是山匪，多半就是倭寇，又怕小姑娘害怕，赶紧解释现在城内也不是没有防卫力量，现在楚湘已经去城楼那边了，想来无妨，但以防万一，还是把小姑娘叫起来，如果有什么不妥当，堂上的叔叔伯伯们会护着她们去杭州江南大营投奔徐延的。

小姑娘伸手揉了揉脸，强行让自己清醒了一点：“那湘儿姐姐呢？”

实在是神志不清，平时都是喊荆王姐姐的，现在也顾不上了。

顾绮墨回答说没事儿的，楚湘是亲王，直接跑路肯定不合适，既然华亭县有防卫力量，肯定先守守看，倘若守不了，自也会有人护她平安。

说这话时顾绮墨十分有底——顾绮墨其实谁都不相信，但绝对信得过楚湘的本事，倘若真的事有不可为，楚湘即便是考虑顾绮墨和徐承悦能不能在徐影死了闺女的怒火下活下来，都得多少给自己留一条命。

出乎顾绮墨预料的是，徐承悦对她湘儿姐姐的关心也就是一句话，下一个话题就成了：“顾姐姐，堂上的叔叔伯伯，都是湘儿姐姐留下来保护我们的人么？”

顾绮墨点了点头，留下的暗卫兵卒包括衙役也都对小姑娘抱了抱拳：“愿听小姐差遣。”

“那行。”徐承悦到底是将门虎女，一点不怯场地挺起了小胸脯，看向了顾绮墨，“顾姐姐，我觉得，我们或许得去一下纺织厂。”

顾绮墨都愣了一下：“啊？”

“顾姐姐且细想。”徐承悦奶声奶气地说，“本朝立国以来，江南倭寇一度绝迹，湘儿姐姐来江南前后想过许多事情，也与我说过不少，独独没想过倘若倭寇肆虐该当如何，我觉得不对吧，以湘儿姐姐走一步看三步的性格，怎么会没有料到这一点呢？”

顾绮墨的表情严肃了起来。

她是江南人，她知道为什么江南没闹倭寇——讲一句大家闺秀不应当说出口的话来，那倭寇就是狗啊！说狗都侮辱狗了！

前朝中后期国力衰微，皇帝耽于享乐，没什么功夫应对倭寇，于是他们愈发得寸进尺，在江南奸淫掳掠无所不干，本朝楚英再有一万个不是，至少暴躁老哥这一点是没毛病的，敢惹他，他真能虽远必诛，就是到了徐影，也在武德方面绝不忍气吞声。

所以倭寇就怂了，也有之前已经抢了不少的缘故，可以暂时偃旗息鼓几年，等等看本朝是个什么路数再定，倘若本朝那么硬气真要清剿倭寇，他们也不是那么有胆气敢和中原硬杠。

那现在问题来了，中原又没有发生什么大的变动，倭寇为什么敢在这个时候来？还冲着华亭县来的？

因为华亭县县令不在，理论上这里没有人主持大局，很容易就能攻破，何况华亭县富裕，在开了纺织厂之后更富裕，非常值得一抢。

那么，他们怎么知道的华亭县县令不在呢？

自然是有人里通外敌，通风报信。

一旦倭寇真的攻陷了华亭县，而赵扶光还不在华亭县内，华亭县百姓死伤惨重，朝廷就得问赵扶光的罪。

——守土有责，你守土守到哪里去了？

是，你可以说你出门公干，为松江布的更好发展去谈棉花批量收购的事，但是这件事也可以有另一个解读方向，就是你谈棉花批量收购，最后为的还是你自己的纺织厂，你这不是玩忽职守么？

赵扶光自然是有后台的，一力推动了女子科举的徐影不可能不保她，即便朝廷上会为此群情汹汹，赵扶光多半也死不了，脱层皮而已，但无论怎么着，她是不可能再在华亭县待下去了。

那么，这里的整个市场就会恢复原状，老百姓还得回归小手工业者的生产状态，布商们还是能快活地做那个赚差价的中间商，至于倭寇不倭寇的，除了出门抢劫一趟的收获之外，没准还有他们别的好处。

顾绮墨想得后背直冒冷汗：“妹妹的意思……纺织厂必出事。”

“出事是一定的。”徐承悦道，“但是为什么出的事，就难说了。”

——倘若楚湘守不住倭寇进攻，整个华亭县都得一起倒霉，就是士绅们估计都得做出一副损失惨重的样子，纺织厂现在说有整个华亭县三四成的财产绝对没有夸张，自然是免不了一番劫掠。

倘若楚湘能守得住，华亭县也难免为之一乱，趁乱纺织厂出点乱子，无论是原料仓库还是产品仓库失了火，还是生产车间出了事，再不然金银被劫掠一空，或者哪个姑娘在纺织厂受了侮辱……

不能想了，顾绮墨几乎是直接蹦了起来：“咱们走。”

所以，现在，在纺织厂平时用来接待客人顺便谈生意的大堂上，整整齐齐地捆了七八个穿着夜行衣的贼人，顾绮墨尚在严阵以待，许清露更是吓都吓死了，徐承悦已经是小姑娘家家根本熬不了一点夜，在顾绮墨怀里打着盹儿。

天亮了，徐承悦哼哼唧唧地睁开眼睛，姐姐的怀抱固然香香软软，可到底没有床舒服，她睡得并不好，醒了一点，又不是完全醒，指了指茶杯，顾绮墨好笑，紧张如她都没在意茶杯是自己的，直接端过来给小姑娘喝了一口。

顾绮墨生怕自己犯困，茶泡得非常浓，小姑娘喝得一张脸都紧巴巴地皱在了一起，等缓过来之后，看向下头被捆着的人：“这么一夜，就抓了这么几个？”

“你还要几个呀。”顾绮墨听得都好笑——猜的一点没错，烧仓库的抢金银的毁机器的甚至想趁机淫辱妇女的，啥项目都有了。

“多几个算几个嘛。”徐承悦想了想，问，“顾姐姐，荆王姐姐那边如何了？”

“应是无事。”顾绮墨回答，“我派去的人刚刚回来，说是倭寇发现竟碰上了个硬茬子，打不过，就要退去了，华亭县人手不够，不然都可以追击的。”

“荆王姐姐厉害。”徐承悦漂亮地炸了眨眼睛，“那么，顾姐姐，趁倭寇还没退完，我们放一把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