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思纤脑子里一阵空，这一次她发现自己想动右手的时候左手动了，另一边也是相反，看来剩下的部分是自己大脑对自己全身的操控。只见段思纤虽然坐在了地上，但是脑子时不时会控制自己的肢体在那里乱动，完全不受控制。

段思纤看着自己的身体这副模样想要皱眉，结果就变成了其他地方动起来，自己的躯体时不时站起来又因为失去平衡摔在地上，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破布娃娃一样在那里被颠来倒去。段思纤想说话都因为舌头打结和脑子里还没修复，连最简单的字都说不出口。

太尴尬了，谁都不会想自己在某个时刻跟一个得了疯病的人在这里胡乱地舞动四肢，要是有其他人在段思纤肯定当场要社死。不过结果至少是好的，段思纤至少不必要再承受随时死亡的痛苦，就是要忍耐一下这恼人的颠簸和四肢不受控制的疯狂。

“呼……呼……”等自己身体终于停下来以后，段思纤大口喘气，她都不知道在这里乱跳乱蹦了多久，时不时还会发出惊悚的大笑声，整一个疯魔了一样，最可怕的是自己没有疯，还很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发了疯的样子。

“恭喜你，精神力已经修炼到了极致，对应的身体部位也变得更强韧了。”鬼藤鹿发出了笑声，刚刚段思纤那个样子她是百看不腻，有一种终于从她身上看到人的一面，不再是像一个复仇机器一样一遍遍重复曾经的过往。

不过，这样的话老狐狸还能有什么办法阻止段思纤呢，真是好奇。鹿下一刻变成了一团黑雾，直接冲向了段思纤。段思纤感觉得到自己的脑子里多了什么很磅礴的力量，精神力一下涌入了其中。段思纤闭上眼睛的刹那，她也深入到那份力量中，她深入黑雾，穿破阻碍，看见的是一片通透明亮的镜海，海天一色，毫无波澜。

段思纤落入其中的时候，镜海甚至一点波动都没有，只是偶尔泛起一丝微小的波涛。“这是……难道是，精神海。”段思纤曾经在藏书阁的古籍上看到过，精神海是几乎所有修士都梦寐以求的存在，能够保护自己的精神和灵魂，同时不受任何七情六欲困扰，可以轻易从中剥离出来，是修炼最强之道之一的无情道的得力辅助。

“无情道。如果沈凤灵以后修炼的话，会是红尘道吗。”段思纤想起来和无情道并肩的红尘道，红尘道和无情道这个从一开始就斩断七情六欲这种前后期都困难的修道之路不一样，红尘道是深陷与七情六欲中修炼，最后看破红尘，属于前期易于修炼后期极难的修行，这也导致红尘道比无情道在精神上略胜一筹。

现在有了精神海了，那么红尘道的这个略胜一筹就要掂量掂量了。

“最后的试炼，是我。”老狐狸的声音再一次响起来，它脸上不再是笑意，一对红色的眸子安安静静地注视着段思纤，在它眼里，段思纤身上充斥着一股难以看见的紫红色的气息，那是怨气化为的力量，现在它已经变得接近完整。

那是怨恨化为的，名为“不屈”的力量。

为何怨恨，它们不屈，不服，与天斗却落败，但是它们依旧没有消散。

老狐狸闭上眼睛，静静地陈述：“深渊巨蟒、血月魔熊、暗影灵猫、星夜秃鹫、鬼藤鹿、月影狼、丧天马、八面蜘蛛，它们的力量已经给你了。”

“现在，轮到我了。请记住我们的名字，我的名字。”

“我名为，梦狐花。”

黑雾一瞬间消散，一朵纯黑色的花朵静静地树立在那里，段思纤能看到她头顶上的怨气以及几乎消散，这也意味着。

“其实，试炼结束以后，他们不会再出现了，是吧？”段思纤很早已经感受到了怨气的消失和他们赋予自己力量的那一刻的关联，只是她在最后一刻提起来的时候，已经全然没有了想要在他们身上寻仇的想法了。

“是。真遗憾，没办法让你暴揍我们一顿了，你就当我们逃避了吧。”梦狐花的声音在段思纤脑海里响起。“没关系，相对的我不会帮你们向全部人族寻仇。”段思纤说完，慢慢坐下来，和眼前这朵看起来娇弱无比的花对话。

“我们讨厌人类，不过现在，应该不会再像人族那样牵连全族了。”梦狐花晃了晃花瓣，慢慢伸出它的叶片。

“最后的试炼，开始吧。”

段思纤纤长的手指伸向了眼前的梦狐花的叶子上，一瞬间黑色的能量宛如缎带一样包围向段思纤，她眼前渐渐变得光怪陆离，一只黑色的狐狸头在漆黑中出现，它红色的眼睛变成了粉色，下一秒张开了巨口一下咬住了段思纤。

段思纤睁眼的时候，她看到了完全被大火和雪水侵染的破败村庄。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那是小孩子的肉手，上面布满各种肮脏的土块和血痕，整个人十分狼狈。

“回忆么。”

“是的。”梦狐花的声音冒出来，“这是我的私心，我想知道你的一切，也想你从过往汲取更多的力量。”

“你的复仇之心很重，我们知道，可是我担心沈凤灵他们……。”

“我的优先级一直都是魔修。你不需要担心我。”段思纤说。

“行，是我多虑了，那就当做，你和过往的痛苦告别吧。”梦狐花的声音渐渐消散在暴风雪之中。

没有了力量的段思纤，下一刻就变成了那个刚刚经历灾难的纤纤。

她浑身上下都是肮脏的，黑色的长发在风中凌乱地翻飞，她紧紧抱住自己身上的衣衫，一步一步走到那些倒塌的楼里。

就算重来一次，段思纤依旧用着自己稚嫩的手和粗糙的工具，一步步翻开土层，将一个个尸体翻出来。

村民们不应该呆在废墟之下，他们应该回归到尘埃之中。

段思纤拖动着尸体，时不时就看见被劈成碎块的肉，她已经不是小时候的纤纤会看见这样的恐怖景象吓得吐出来。她就这样，将一具，两具，三具尸体放在最中间的广场里面。段思纤抬头看着还没摘下来的红灯笼，上面挂着血液和白雪，即将挂起的其他红灯笼全部变成了残骸。

“花花，小七，小乙，说书先生，梁大娘，沈叔叔……”段思纤在所有尸体中一遍遍看着他们的脸，干净得不像话，她想着他们生前的样子，又想到他们那时候死掉的样子。

怎么会那么干净呢，不可能的……火焰，撕扯，拳头，重锤，这些东西怎么会让人那么好看呢。段思纤的双手渐渐握紧，暴雪从空中降下，将她布满血丝的眼睛迷蒙，但她依旧瞪大眼睛，看着所有尸体，干裂的下唇被上牙咬出了血痕。

她看着最远处的，还是完整的父母。段思纤把手上的火把放下来，将冬日里唯一的温暖给予了眼前已经冰冷的人，它追随着人的死亡奔跑，离开了依旧活着的人，化作了名为埋葬的烈焰，烧红了这片天空。

一盏盏红灯笼也追随着消散，来自死亡的温暖和炽热席卷向纤纤小巧消瘦的脸颊，一对乌黑如珍珠的眸子慢慢变得黯淡，她感觉到手心是暖的。

心却被冰封万里的寒意包裹，再也跳动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