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明匆忙的一刀根本无法阻止杨斯年的追击，眼见对方银光闪闪的剑柄顶端对着自己太阳穴狠狠撞来，他忽然口吐真言：“吽！”

此真言为沙门六字真言之一，为沙门诸天之总种子，蕴含无穷奥义，无穷威能，精擅降魔之法的法明颂念此言，有如一道雷霆从天而降，响彻夜空！

只见法明头皮与杨斯年剑柄相撞之处，忽然变成了黄铜之色，“砰”的一声，法明的双眼都被撞得凸了出来，满脸都是狰狞之色，但就是没有倒下！

他右手戒刀压住长剑，刀刃沿剑身而上，割向杨斯年的手腕，左手在身后的墙上一推，左脚抬起，就要往前迈步，摆脱被压在墙上的不利局面。

只是脚刚抬起来，膝盖就被杨斯年一脚踢中，只听咔嚓一响，膝盖骨居然被踢裂，整个人前冲的起势被打断，手上那一刀自然便落了个空。

法明一声怒喝，右手戒刀刀尖转了个圈，一招乳燕投林刺向杨斯年胸腹。

杨斯年左手在剑背上拂过，长剑遮住了整个左半身，把戒刀封挡在外，同时他右脚抬起，贴地向前，脚掌外沿如同刀锋一般，再次踢中法明受伤的膝盖。

法明痛叫一声，往后倾倒，再次撞上后墙。

暴烈的荧惑星力在经脉中奔腾，杨斯年进步、矮身、举肘，以右肘尖为箭头，整个人撞向法明的心窝！

法明目眦欲裂，眼睛和耳朵都冒出血来，再次口吐真言：“吽！”

只听轰的一声，小屋的土坯墙往外爆裂，在泥土茅草纷飞中，法明如同一颗炮弹一般飞到了一丈之外，去势未尽，又在地上狠狠地滚了几圈，才在撞到对面的小屋之后停下。

小村外，正在静静等候的柳阅微猛地抬头，看向天空中忽然光芒大盛的荧惑，然后一拉铁蔓儿，毫不犹豫地向着村里奔去。

杨斯年狠狠推开倒了一半的墙壁，追到屋外，眼里血红的煞气浓稠如同实质，在黑夜里灼灼生光。

法明的功力比起昨天遇见的万沧颇有不及，哪怕全力施展万法寺真言，在他这一记狂暴无比的顶心肘之下，也是胸骨尽碎，心肺遭受重创。

果然，法明在地上挣扎了好一会才勉力站起，看着面前天魔一般的对手，心里满是绝望。

杨斯年把手中长剑插入地面，冲向法明，法明勉强举手挥拳，却被杨斯年后发先至，一拳轰在肚子上，顿时把他打得如同一只海虾般弯下腰去，一口鲜血再也憋不住全喷在地上。

杨斯年毫不留情地双手扣住他的后颈往怀里一带，膝盖抬起，重重撞在他的面门。

法明只觉得眼前有一道强光闪过，接着便是金星四射，再接下来就是一片漆黑。

他被打瞎了。

法明并不是什么庸手，他是圆觉寺中万法一脉的嫡传弟子，修炼的是万法寺的护法金刚神通，就算是钢刀乱砍，铁鞭加身他都能硬扛几下。

但这个看上去并不强壮的少年却如同暴怒的魔王，疯狂的龙象，赤手空拳就打破他的护法神通，打瞎了他的眼睛，让他陷入无尽的绝望之中。

他知道自己彻底栽了，但他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攻击自己。

他是圆觉寺的二代弟子，圆觉寺的主持方丈是他的师伯，监寺大和尚是他师兄，圆觉寺是荆国第一等的沙门胜地，拥有僧兵上千，方圆数百里都是圆觉寺的地盘，就连九江团练使都对他礼让三分。

这人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吗？居然在圆觉寺的地盘袭击圆觉寺的僧人？

杨斯年并没有给法明更多的时间来考虑这个问题，他右手握拳，中指第二关节突出，拳头如同一柄铁锥，正中法明的胸口。

砰的一声，空气中有红色的光点闪过，仿佛铁器交击溅射的火星。

法明仅剩的力气忽然消散，他双腿一软，跪倒在地，努力张了张嘴，却只能发出微弱的声音，问道：“为什么？”

杨斯年笑了，屋里的油灯光从墙上的破洞渗出，在他脸上投下狰狞的阴影，猩红色的双眼在阴影中发光，就像典籍中记载的天魔，对着沙门修士吐出了亵渎之语。

“人命不是草芥，既然你拿起了刀，那就要做好被人杀死的准备。”

人命？什么人命？

法明有些疑惑，他咳嗽了几声，粉红色的血泡从他的嘴里喷出，把胸前的衣物又染红了一片。

然后他明白了，对方说的人命，不是圆觉寺在争权夺利时干掉的那些大人物，而是这个村子里的那十多个渔民。

他悲愤地说道：“他们只是几个渔民！他们被杀是因为他们中有人想要放走圆觉寺购买的女奴！”

他又喷了一口血，嘶喊道：“你居然为了几个渔民来杀圆觉寺的僧兵？！”

杨斯年摸出那柄杀死了黑脸大汉的匕首，捅进他的心窝，平静地说道：“是啊，看起来挺不可思议的，对吧？”

他用力把匕首搅动了几下，才接着说：“不巧的是，我就是这样的人。”

法明破碎的眼珠中流出透明的黏液，混杂在鲜血中顺着脸颊流下，仿佛眼中垂下两条血泪。

“我圆觉寺剿灭山匪，降妖除魔，保一方平安，只是杀了几个渔民而已……”他喃喃自语。

“你怎么敢杀我？”

“你这个……邪魔外道……”

杨斯年松开手，看着这个死不瞑目的僧人软软倒地，忽然转身问道：“你怎么看？”

不知何时出现在一旁的柳阅微平静答道：“这种人死不足惜。”

她看着地上的尸体，一脸嫌恶，“他们披着僧衣就是对沙门的侮辱，杀了便杀了，没什么了不起。”

转过头，柳阅微看着杨斯年，双眼粲然如星：“倒是这些渔民，他们想要救走圆觉寺的女奴。”

“沙门修士如恶鬼，草芥之中有真人。这便是当今的世道。”

杨斯年默然无语，而是走到那口地窖边，用石块把地窖口堵住，又在其上堆了一个土堆，当做全村人的坟墓。

铁蔓儿找来一块木板立在墓前，想了又想，却不知村民的姓名，最后刻了个“无名义士冢”，当做这些村民一生的注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