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江城，慈云寺。

今日没有庙会，慈云寺反倒显出一份清幽雅静的气质来。

寺庙门前并不是杨斯年想象的那么空旷，只是个三岔路口，只是这里的街道比较宽敞，庙会之时，沿着这里街道的两三里都会是各种摊位，那时候摩肩接踵，人山人海，就不会是如今这般的景象了。

杨斯年信步迈入了山门殿，却见四位护法金刚侍立左右，身穿铠甲，手持弯刀、铜锤、铁索、棍棒，威风凛凛，都是铜铃大眼，鹰钩鼻，满面虬髯的云国人样貌。

再走几步，便出了山门殿，真正到了慈云寺中，眼前豁然开朗。

这慈云寺占地广阔，远超坐落于山中的圆觉寺，光是从山门殿到天王殿的距离就超过了五十丈，而且中间居然有一座假山，假山周围流水潺潺，水面上有九曲石桥，短的时间美不胜收。

杨斯年跟在几个香客身后走过石桥，穿过天王殿，到了第二进院子，眼光一扫，看到了西侧的月亮门，知道那里通往寺中的精舍。

慈云寺的精舍是一个巨大的建筑群，足足有十几个不同的院子。

最大的院子是寺庙自己建的精舍，是供来寺院挂单的僧人和居士休憩所用，空出来的也能临时充当香客休息的场所。

而后面十几个小院子，则是城中贵人自己出资修建，供自家人来慈云寺上香时休息所用，也有虔诚的信徒，每个月都要来寺里住几天，诵经修行。

而这些人里面多有女眷，自然不方便居住在寺内，因此才自己修建了精舍，既不在寺内，又可随时请高僧大德开解疑惑，方便得紧。

杨斯年早已知晓祖家的精舍位置，当下也不着急，装作欣赏美景的样子，摇着折扇，一路缓缓向前。

点点火光在眼底凝聚，杨斯年眼中的世界悄然换了模样，各种色彩变得异常鲜艳，甚至脱离了原来的形体，变成活泼的光团在周围闪烁。

而在他的周围，这些光团无论是什么颜色，都比他平常看到的更为明亮、纯净，尤其是代表太阳的金黄色光点，更是活泼到了极点，甚至与其他所有的光团纠缠在一起，让它们也都带上了一丝阳性的气息。

沙门教从教义到修炼的法门全都偏向阳性，因此在沙门圣地，阳性的灵炁便十分的浓郁活泼。

杨斯年信步而行，来到了祖家精舍之前，慈云寺的僧人早已看过他手中的祖家信物，只道他是祖家的子弟，便也不再关注，由得他自顾自走进了小院。

小院中种了数枝竹子，又在竹林前引来了小小的一条活水，在角落里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山水区，甚是别致。

精舍是全木的，架空的地板距离地面足有一尺，防潮防水。

走上檐廊拉开门，一间小小的禅房出现在眼前。

正对着门的是一幅画像，画像中一位沙门尊者淡然而立，背后现紫金色圆光，头顶的宝冠成定瓶之形，手中持一株莲花，细目低垂，光照四方。

尊者像前的筵席上，放着一个蒲团。

除此之外，精舍中没有任何的家具与陈设了，简洁至极。

杨斯年对沙门的教义并不熟悉，不识得这位尊者的尊号，他也不信教，当下也没什么忌讳，便迈步踏入精舍。

视野全开，看见精舍被包裹在一团阳和的气息之中，久居于此确实会受到阳性灵炁滋养，让人身强体健，耳清目明，慈云寺也并不是徒有虚名。

不过，他不是祖心卓，视线略微一扫便发现了问题。

在大片金黄色阳性灵炁的领域内，有一大团灰白色分外引人注目。

阴阳五行的灵炁都属于清气，凝聚起来便是罡气，与浊气、煞气相对，清气与浊气相遇之时，便会相互抵消，重新归于混沌，如果对冲得剧烈的话，还会爆发强光，产生高热。

人体原本就含有浊气，因此在杨斯年的视野中看去便是混沌的一团，但是经过修炼，人体内的浊气便会逐渐减少，清气逐渐增加，同时纯度更高，变为真气，然后升华为纯度更高的先天真炁，最后凝聚为罡气。

而这世界的万物虽然由阴阳五行灵气构成，但其中也掺杂了不少浊气，所以混沌灰雾无处不在。

因此，玄天道典籍《炁体源流》中便记载了人间是清气浊气交汇区域的想法，所谓修真，便是脱去一身浊气，转化为清气，然后看破虚妄，离开人间，去往更接近清气源头的世界。

虽然人间有大量的浊气，但这是慈云寺的精舍，全都被大量阳性灵炁充满，中间出现灰白色混沌地带，就是极其不正常的情况了。

最大的可能就是，那里曾经有个浊气源，浊气与周围的清气相互中和，因此归于混沌，甚至到现在周围的阳性灵炁还无法把这里填满。

他关闭了真界视野，发现那个浊气源的位置近在眼前。

杨斯年蹲下身，搬开了地上的蒲团。精舍的地面承袭的是从朱雀朝流传下来的筵席，即在木质的地板上铺设一层竹编的“筵”，再在筵上铺设香草编制的“席”，而且筵与席编制在一起，做成一块一块的，需要的时候直接铺设在地板上就行。

祖家席面的香草乃是少见的异种，踩在上面，除了软硬合度之外，更有一种淡淡的香气，此香气有提神醒脑与驱蚊驱虫的效果。

蒲团应该是长期摆放在同一个地方的，因此蒲团下的筵席颜色比其他地方更深，席面也更为光滑。

不过这不是杨斯年想看的，他伸出右手，按在席面上，轻轻往上一提，这片筵席便如同沾在他手上一样被提了起来，露出下面的木地板。

接着，杨斯年又掀起了周围的筵席，把一大片地面都暴露在外。

蒲团下方的木地板上有一个黑色的圆圈，正在蒲团的下方，这个黑色圆圈中的木材呈现腐朽的状况，上好的楠木不仅变黑，甚至出现了大量的孔洞，孔洞中的木质已经变成了灰尘，轻轻一吹便飘散的四处都是。

杨斯年眼里精光一闪，抽出随身的宝剑便把这一片木板削了下来，露出了下方的地面。

正对着蒲团的地面上，有一团焦黑的东西，已经看不出形状，杨斯年长剑一闪便将其刺穿。

但就是这么轻轻的一震，那东西便坍塌下去，彻底变成了一堆黑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