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焕自己噔噔噔的往屋里跑去。

江乐生上前帮着林爱芳一起把齐永健扶了起来。

三人一起进屋。

江焕正抱着他的小兔子，不远不近的站在奶奶床前。

床上的老太太很瘦，颧骨都凸出来了。

她不能动很久了，但她身上很干净，屋子里也没有什么异味儿。

她眯着眼睛，即使并不能看清江焕，也知道这就是她的大孙子。

老太太说话很慢，“大宝？是不是大宝回来了？”

“你去哪玩儿了？咋这么长时间才回来呀。”

老太太糊涂了，对于时间的流逝感知的并不是很清晰，就是觉得江焕已经离开了很久。

但又不知道具体多久，只以为他出去玩儿了。

江焕蹲到奶奶能摸到的地方，头歪过去，靠在奶奶搭在床边的手上蹭了蹭。

乌黑的发丝擦过老人干枯的手。

软软的，带着他身上的温度。

老太太眯了眯眼，手跟着感觉落在江焕的脑袋上，一下又一下的抚摸着。

“大宝啊，出去玩了这么长时间，饿了吧，奶奶在柜子里给你留了好吃的，你爸你妈都不知道，咱们偷偷的吃啊。”

林爱芳抹了抹眼角的泪，赶紧去老太太床头的柜子里掏出一个大大的塑料口袋。

里面装着各种吃的。

甚至有的都过期了。

这都是老太太这些年攒下的，手里拿到点儿吃的就往柜子里放。

能活动的时候还总去小卖部买吃的回来，等着她的大孙子玩儿完了回来好吃。

在老太太的心里，江焕从来没有离开过。

老太太跟献宝似的，把那一大塑料口袋的东西往江焕的面前推。

“快看看，这都是奶奶给我们家大宝留的，大宝一定喜欢。”

“晚上你妈还要炖鸡，奶奶跟她说，给你留出一个大鸡腿儿。”

“诶，大宝困不困啊？来上床，奶奶哄你睡觉。”

老太太絮絮叨叨的说了好多，东一句西一句。

很多话的逻辑都不通顺。

江焕听着没有丝毫不耐烦，一双黑溜溜的眼睛静静的瞧着她。

眼神在奶奶的皱纹和苍老干枯的皮肤上流连。

老太太说话的声音渐渐弱下去，抚摸着江焕发丝的手掌也没了力气。

老太太早就已经油尽灯枯，就是惦记着江焕才一直强撑着。

这回终于见到了，支撑着她的精气神儿也就散了。

老太太眼睛快要合上，她用尽力气看了江焕一眼。

眼神似乎清明了一瞬。

嘴唇翕动，气声吐出她留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念想。

“大宝，奶奶……真想你啊……”

随着话的尾音消失，老太太的手掌无力的从江焕头顶滑落，打在江焕的肩膀上。

江焕蹲在地上的小身子一抖，并没有应激反应，反而主动的伸手握住了奶奶的手掌，小心的放回到床上也没有松开。

他依然静静的，好像并不为亲人的离世而伤心。

可看他小手紧紧握住奶奶还带着体温的手指，就知道他的心情远没有表现出来的那样平静。

“妈！”

林爱芳和齐永健歇了没多久的眼泪再次喷涌而出。

过了很久，直到奶奶的体温消失，变得冰冷，江焕才站起身，却因为蹲的时间太久，腿发麻摔倒在地。

林爱芳刚想去扶他，他自己就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

他没有再看林爱芳和齐永健，径直走到江乐生身边，牵住他的衣角。

意思很明显，他要回家了。

江乐生，“老人家要办葬礼，人肯定会很多，小焕会不习惯，我们就先走了。”

林爱芳叫住他们，“等一下！”

她跑出去很快又跑回来，手里拿着一张银行卡。

她把银行卡递给江乐生。

“这个请您拿着，不多，但是我们所有的积蓄。”

林爱芳眼中含泪，“感谢您养了大宝。”

“不，是小焕。”

“我们已经没有资格做他们的父母了。”

就算是养个小猫小狗，也没有在家里养不起的时候扔掉，想养的时候再捡回来这么好的事儿。

“以后每个月我会往里面打一笔钱。”

“我婆婆走了，家里少了个人照顾，我就能出去打工了。”

“老齐也能做些零活。”

她硬是把银行卡塞到江乐生手里。

再次郑重的说了一声。

“谢谢！”

齐永健又在老太太的床头柜里拿了一个存折出来。

“这钱是我妈攒着给孩子的生活费。”

老太太总是担心江焕以后没有人照顾。

所以知道江焕生了病之后就把能攒下来的钱都攒着。

作为大孙子生活的保障。

这笔钱估计老太太自己都忘了。

两行泪从齐永健的眼中滚落。

“多谢您！”

江焕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周造的一切好像都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他也不会给出什么回应。

伤心难过的只有他们，而他独立于所有人之外。

江乐生拿着一张存折和一张银行卡。

“那你们……”

齐永健拍了拍自己的腿。

“别看我现在是个废人，也能养活了我们自己。”

他又看了江焕一眼。

“小焕就交给您了。”

江乐生心中复杂难言，这个家他真的不好说什么。

难，难的嘴里发苦。

可江焕被放弃，就不苦吗？

如果不是遇到原主，那么小一个孩子在外面，谁知道会遇到什么。

过了半晌，他道，“我们家会对小焕好的，我们就先走了。”

江焕跟着他的脚步往外走。

林爱芳木愣愣的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

过了不知多久，她才终于回过神来一般，跌跌撞撞的疯跑出去。

江乐生和江焕已经走出去很远了。

她追出去很远，才脱力的摔倒在地，撕心裂肺的呼喊。

“大宝！！！”

江乐生和江焕听到了，他们停住脚步。

江乐生低头问江焕，“要回去吗？”

江焕回过头，女人狼狈的扑在地上，痛苦的身形映入他的眼瞳。

这一眼他看了很久，就在江乐生以为他是不是站着睡着了的时候，他终于扭过头来，冲着江乐声露出一个很乖很乖的笑容。

然后，牵着他的衣角往前走去。

他已经有家人了，是他自己选择的家人。

不会再回去。

齐永建滑着轮椅出来，和林爱芳一起看着江焕他们消失的方向。

久久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