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书被冒雪而来，却衣衫不整的林白吓了一跳。

“你怎么了？他们、他们对你做了什么？”小书起身搀扶着他，那肿胀发烫的双手触碰到林白冰冷的身体时，几乎是被吓掉了魂。

“你、你这是怎么了？说句话行不行，你这样子、你、你到底是怎么了啊？”

此时的小书似乎是忘记了主仆之间的尊卑，转而真正的成为了林白的亲人一样。

他手足无措的擦拭着林白面庞上被冻起来的泪珠，终于还是闭上了嘴，不再说话。

林白的泪水还在往外流，这不是他自己想的，而是这具身体留下来的感情。

他心中暗道：“玉环说的什么已死之人确实没错，可这人的执念未消，魂魄尚在，若是我用他的身体做出违背他本愿的事情，恐怕最后的是非因果是要报应在我的身上。”

林白嗤笑，这群天上的人在林琛的带领下，不去苦修世间大道，却转头关注人间情爱。

自以为是的普渡众生，却弄出了这样多的混乱世界。

而今说什么叫自己下凡渡劫，其实就是扔下来收拾烂摊子。

北厉强悍至此，南越国重文轻武是世代相传。按照正常逻辑，多年之前平南王南下的一战早该把这三立的风云搅乱。

而今不但没有，反而北厉的国运弱势了下来。

林白猜测，这世间的气运之子恐怕就在南越。

林白靠着小书悄然入睡，无声无息的计划着明日的光景。

于他们一步到达的南越国车队正在远处驻留。

待到明日，两方只有五十骑兵个陪着使团前行，其余人员皆在城外驻足。

主帐外停着一辆格外豪华的马车，比之平南王的，可论得上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足以见得南越国富庶。

六皇子季云承还未有封号，只是挂着军中统帅的名字。

他坐在马车顶上，手中拿着从西凉淘来的千里眼观望着北厉国车队。

“嗞……”他拍了下大腿，很是不解气的说道：“这北国使团属实是张狂，两军商讨之际，他还敢在车上狎妓！”

季云承一边说着一边转动着手中千里眼，却终究是看不清楚从车上下来的人长相如何。

但却见到他跌跌撞撞走着的模样。

笑道：“这人果然是个混账，那样弱不禁风的美人，怎么能经得起这样的磋磨，下来走路的时候都走不稳……哎呦呦，差点摔倒，美人还带着小厮？嗯？什么美人带着小厮贴身伺候！”

季云承几乎是要站在那车棚顶上，眺望太难，实在是看不清楚。

“怎么感觉……那美人是个男子？”

“我总以为只有江南那群人喜欢扬州瘦马，没想到这样的风潮已经吹到了北边，诶你说说、诶！？诶！啊喂！”

马车前的马被守在下面的林霁牵动着，季云承翻身一跳，轻轻跃了下来。

连脚步都没有站稳，他便飞扑向前，想要坏心思的抓住林霁。

却不想那人的身手也甚是灵敏，窄细的腰身侧转后倾，脚下动作更快，轻飘飘的就从季云承的身前逃脱。

“六皇子慎重！”他这样的厉声言辞，只是叫眉目间的风采越发照人。

季云承起初不过是为了故意恶心他，现在逗弄起来，心里倒真是觉得有趣。

可他知道适可而止，这位林二公子的重刀从不是玩笑的。

季云承哈哈一笑，道：“二公子宽宏大量，是我小人心性，亲二公子念在我性格顽劣的份上，不要与我多多计较。”

这人说话好不要脸。

字字句句都是在给自己开脱，可分明是他出口玩笑在前，转头却倒打一耙，好像是林霁只要与他计较，就成了小人一样。

林霁沉稳的眼眸微变，眼角被逼出一缕薄红。

他深吸一口气，想要辩驳一二，却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生生憋了回去。

季云承目睹着他神色变化，笑着看人扭头就走的样子。

还玩心大发的喊道：“表哥若是女子，此次回朝，我定去求父皇赐婚！”

周围的军士听见，虽畏惧于林霁威严，却仍旧憋笑憋的面色通红。

林霁不耐与他周旋，只是走的更快了。

深夜，林霁独自坐在帐中，看着手中的两封信件久久难安。

这两封信皆来自于南越国国都，林相之妻，林霁林白之母手书。

一封给林霁，上面的封蜡已经被拆开。另一份是给林白的，尚且完整。

林霁看完了给自己的那封书信，看着桌上正飘忽的烛火，不由得叹了口气。

十一年前，南越内乱，致使北厉趁机南下，斩杀南越将领林靖。

十一年后，南越国的六皇子季云承夺回丧失的国土，逼迫同样刚刚经历内乱后国且不稳的北厉和谈。

看似风光的背后，确是无尽的深渊。

南越看似胜了，其实根本就没有沾染到北厉的真正国土。

北厉看似输了，实际确是在养精蓄锐。所谓的城池，本就是南越国土，属于北厉的这些年，谁能占到的好处早就占尽了，而今不过是荒城枯土，还给南越又能如何。

跟何况，南越国的太子党和六皇子党之间的斗争越发激烈……

“到底是手足。”林霁叹了一口气，将手中属于自己的那封书信落在火焰之上，看着它被舔舐干净。

只剩下纸张燃烧后的焦糊味在帐篷里久久不愿散去。

他褪去外衣，正要小憩片刻。

可远方传来了鼓乐声。

惹得南越的帐篷都动了起来。

林霁手脚麻利的穿戴完整，还在外面套上了轻甲，他手提一把重刀，掀开营帐，那沉闷的乐响声更大了。

远处的天边被篝火染成了深红。

季云承不耐烦的从帐中走了出来，他身上穿着的装扮和林霁大差不差。

“北厉？”

林霁点头，面目寒霜冷酷的看着远方。

季云承拿出了白天偷窥、探查人家都千里眼出来一看。

北厉驻扎营地之中果然点起了篝火，还摆出了一队乐手出来，正在调琴弄音。

“这个时候，庆祝什么东西？恐怕是想要耀武扬威吧。”

林霁不问不答，只是寻了个高处往那边看去。

季云承忽然“咦”了一声，道：“t那个舞姬怎么是被推出来的，看着眼熟……”

“好像是……白天从那主事的马车上下来的，嘿，这次看清楚了，是个男的。”

林霁心头猛跳，他一把夺过季云承手中的千里眼，迫切的看了过去。

只一眼。

便震惊当场。

他颈侧的血管凸起，显然是怒火中烧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