枭雄死前也是枭雄。

鹿渊站在北历的皇宫大殿之前，已经是最后一道防线。

屋子里，是试图逃出去，却发现所有密道都被填起来的北历皇帝，鹿渊的兄长。

“当年应该早点弄死你的。”

季云承不在意，只是看他命不久寿的样子觉得好笑。

林白的弩箭射穿了鹿渊的心肺，能活到现在……命太大了。

被斩断了手脚的霍凡被人扔了出来，刚好摔倒在鹿渊的脚边。

“你的狗。”

鹿渊手撑着的戟，站直了身体。

“我可不养三张脸的狗。”

***

北历皇室由季云承亲手处决。

***

第四年，也是之前的天气。

发生了三件大事。

北历被南越吞没。

南越国将军霍凡，伙同皇后通敌，镇南王杀兄上位。

西凉臣服南越。

***

林霁终究是做了个纯臣。

他忤逆了母亲。

镇南王上位后，林府的地位没有什么改变，长公主还是长公主。

她华贵的皮囊有些泛旧，从前是“食不言”，而今在吃饭的时候也忍不住的和林霁抱怨。

“小六怎么能这样呢？他大可以回来好好的审问皇后，囚禁起来就好，罪名只要给了霍凡就行，皇帝到底是皇帝，虽然昏聩了些，可到底没有败家啊。

实在不行，小六想要上位，也能来找找我，好好的说说，事情交给我，皇帝是个老实听话的孩子，我跟他说了，他肯定是原因把皇位让给小六的。”

“闹成现在难看的样子干什么啊。”

林霁一口饭也咽不下去。

他看着母亲，头一次发现，其实长公主在乎的，只有皇家面子而已。

“我也认识一个老实听话的孩子。”

季云承一身便装走了进来，没有一个奴才敢通报。

长公主脸色有点不好看，但到底是顶级的贵妇。

按照规程彼此行礼，刚坐下，长公主就忍不住又把话说了一遍。

林霁如坐针毡。

季云承看着他，道：“林白是个乖巧听话的孩子，是不是。”

他根本就没有给别人反对的意思。

林霁点头，他是认同的。

“皇帝。”长公主不满道：“眼下皇室的名声成了这样，皇帝要如何—”

“不如何。”季云承冷言冷语，终于把眼神给了长公主。

他拿出来了一个小葫芦，里面放着一封信。

林霁脸色忽而变了，低声呵道：“皇上！”

季云承不紧不慢的把信拿了出来，放在了长公主的面前。

长公主脸色也难看起来。

而后季云承徐徐拿了一根簪子摆在桌子上。

比起长公主的雍容华贵，这跟簪子看起来实在是太过于穷酸，更何况上面还沾染着黑红色的污垢。

“皇上。”

林霁不解。

这事儿季云承前面都是瞒着他的。

“姑姑。”季云承面色严肃，“三年前，太子势微，母亲有意叫我与太子争权。霍凡一开始是站在我这边的，我母亲和姑姑有着一样的意思，你们都觉得林白活着碍事儿，是个坏名声的。”

“林白死前，身上没有这个簪子，只有一个我之前买给他的小葫芦，是林白自己亲手凿开，害怕你给他的信湿了，这才装进去好好保管。

后来到了林霁的身上，我费了点功夫才偷了回来。

那根自刎的簪子是霍凡给的，他是从林柯的身上偷走的。”季云承声线毫无起伏，似乎只是在复述一件无关痛痒的事情。

“你知道林白是用这个自尽的时候，有没有夸奖过他一句？”

阴风乍起，长公主脸色难看的很。林霁皱眉，他知道霍凡是通敌，季云承现在说他……

“霍凡想要让我以为，是你们杀了林白，我一开始以为，是母亲为了让我对你们产生怨恨，日后对付起太子的时候，也不忘记对付你们。”

季云承苦笑一下：“可是我发现，不对啊，那些被我攻下来的城池，就算是守将无能，但也不该是能够让鹿渊这些北历人畅通无阻的啊？

有内鬼。

我发现是霍凡。顺着霍凡查，这人居然通敌，可是他哪来的这么多的精力与资源呢？哦，原来是皇后觉得太子太没有用了，所以很早之前就和北历做了交易，之前我赢下来的那些城池其实根本就是北历人刻意相让。

都是为了叫我放松警惕，先让我狂，再叫我亡。甚至是那些来偷袭我的人，都是皇后派出去的，为了让我查不出来，还烧了他们的脸，割了他们的舌头，想要我早点死了才是。反正鹿渊也在，事情都给鹿渊就好。

可是林白是个变故，让我的性格都变了很多，我只是带着他往京城走，不去追杀那些刺客。于是皇后也觉得林白该死，但是林白应该要死的有价值一点，所以，皇后找上了霍凡。

要把事情按在你长公主的脑袋上，这样我不会放过你们的，太子继位后，不会有权臣控制。”

“可惜了，霍凡更是个贪婪的，他摸了兵权就有了心思，所以想要造反，自己偷偷再次和鹿渊联系，成了北历在我北伐时候的内应。

他妄想自己坐收渔翁之利，当权臣呢。”

季云承看着长公主惊愕的不敢置信的模样，心想，也没有和林白很像嘛。

“现在他们的下场，是自己自食其果。”

“长公主可有异议？”

长公主没想到这么多，她结巴了半天：“可是……皇室名声……”

季云承雷霆暴怒。

一把掀翻了桌子。

他压抑的太久了。

三年！快一千个日月！一万两千多个时辰！

“名声名声名声！你的眼里只有那些名声！林白呢？他该死吗？”

“他就是想要回个家而已，我就是送他回来而已，你们怎么一个个都有那么多的想法、那么多的盘算！他死的时候才十八！你和他快十二年没有见过了，十二年！你知道他在北历过的是什么样日子吗？

就因为、就因为他是继承人里弱的那个，就要在六岁的时候，在你的默认中接下乳母给他剑簪？就因为他不重要，所以要贡献一场重要的死亡来维护着烂透了的皇室名声？你们姑嫂之间看起来这么和谐，其实呢？人家眼里根本就没有你！”

“你却上赶着把自己儿子的命送出去，现在的心情如何？你……”

季云承那天说了很多的话。

***

季云承登基的第一年，办了一场极尽奢华的晚宴。

在过年的那天。

长公主闭门不出，林相退位，林霁上位。

这次是林霁拦着季云承，问他：“那年……你看见了那只雁了吗？”

季云承没给他答案。

***

第二年，长公主生病，林霁与季云承联手整顿朝堂。

将所有用来粉饰的东西全都用刀剑刮了下来。

“贞节牌坊”、“娈童雏女支”、“莺粟药”……皆捣毁。

群臣震怒，纠葛半年之久，有言官死谏言，血蹦了林霁一身，季云承面上几滴。

“继续。”皇令不停。

年终，仍旧有着一场宴会，奢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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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年，整顿世家权臣，林霁脱冠为首，和季云承唱双簧，寒门子弟得以出头。

奢华宴会。

***

第六年，林霁娶妻，季云承过继宗室子。

奢华宴会上，两人不欢而散。

京城中有一家人离开了。

***

第十二年，季云承退位云游。

林霁辅佐幼主，天天指着季云承走远的方向骂。

宴会仍旧，是新帝举办。

***

第十八年，季云承至一村，见一少年神似故人。

他想要去搭话，却被一高大黑脸的男子当成坏人呵斥。

“哥哥！”少年人拽着黑脸男子的胳膊，“我不是小孩了，这位阿爷是来问路的。”

季云承笑红了眼，和男子解释后这才离开，还给了少年一盒蜜饯赔罪。

少年开心，但是黑脸男子仍旧是警惕，看着弟弟开心的模样，他捏了捏少年的脸。

“多大了，还喜欢，陌生人给的东西，你张嘴就吃。”

男子说话没有压着声音，是故意给季云承听的。

年底，少年和男子去县城采购的时候，路经一家果子店，走不动道。

男子无奈，带着快要加冠的弟弟走了进去。

一抬头，看见了那位“陌生人”。

季云承搓搓手，压下来心里的激动：“是你们啊。”

***

第三十年，季云承病故。

忘川河畔，一个壮汉上来就给了他一巴掌。

“你怎么这么能活啊，耽搁了我时间我就把你踹傻！”

季云承下意识的说道 ：“我傻了你也别想聪明！”

同年六月，林霁病故。

死前梦中霞光四射，凤鸣不止。

至此结束。

季云承死前给林霁的遗书里写着：“老子当然看见了大雁，他是先来找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