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九安这一次居然没有和裴竹仪对呛，很是麻利的站起身，将屋子里的东西简单收拾了一下之后，关门出去。

房间里剩下两个人的时候，裴竹仪的心情还是久久不能平静。

少年已经陷入了沉睡。

他苍白的面庞和梦境中的那张脸重叠起来，漂亮脆弱，分明近在咫尺，可他却怎么也触碰不到。

裴竹仪试探性地想要触碰这位尊贵的太子殿下，其实心中是在触碰自己梦境中的那如同幻境一样美好的人。

指尖仿佛已经感受到了少年的体温，裴竹仪像是被烫了手一样猛然收了回来。

他坐在床边，一时间不知道自己刚才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会有这种胆大妄为的想法。

那可是大庆尊贵的太子，自己这样的下流龌龊，和刚才被自己义正言辞驱赶出去的孟九安有什么区别！

混沌开明，裴竹仪霍然起身。

开始认真的伺候起林白来。

姜离刚出书房，就撞上了孟九安。他眼睛一转，脸上表情全都收了起来，做出了那副清高冷傲的模样。

“孟公公这是去什么地方？怎么不在殿下身边好生伺候着。”

孟九安那张漂亮的脸蛋上满是阴鸷：“回公子，是裴公子想要在太子身边伺候。”

“如此说来……你是被他赶出来的？”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姜离这是在故意的挖苦孟九安，“真是的，他虽然有着长公主养子的身份，说到底也能算上是个皇孙贵族，可那是太子，伺候用人的事情上，他裴竹仪做不了主。”

“我现在就过去好好说说他，你不要乱跑，等下殿下不舒坦了，还是要你来伺候才行。”

姜离之前明明和孟九安之间是那样的针锋相对，现在却说出了这种好听的话。

好像是在赏赐一样。

姜离仰着头，像是一只斗圣了的公鸡一样。雄赳赳气昂昂的走了，徒留孟九安一人站在原地。

孟九安嗤笑一声，并不把刚才姜离的话放在眼中。

转头走了出去。

***

姜离一见到林白现在的样子，心中确实是咯噔一下。但说到底，林白这些年发生这种事情实在是太过寻常，心疼是心疼的，但次次都着急那是不可能。

这是人的通病。

看着裴竹仪那样熟络的照顾人，姜离也找不到什么能够挑刺的地方。

他坐在一边，往桌子上一看。

“嗯？这东西怎么在这。”

桌子上放着一幅画像，笔墨简单，却将画中人的神采风姿勾勒出来。

“太子殿下的东西，放在什么地方都是可以的。”

裴竹仪头也不回地说道。

姜离却并不赞同：“你的画像，出现在太子寝宫难道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裴竹仪正在拧手帕的手顿了一下，接着说道：“本就是太子殿下亲手作画，观赏也好，更改也罢，本来就是殿下自己的意愿，关旁人什么事情，旁人又为什么要来点评？”

姜离嘴巴不饶人：“听你说话的腔调，莫不是把这里当成了金銮殿，稍微有一点不太正直的事情，你就准备来一个死谏？”

“慎言！”裴竹仪猛然转头，把姜离那没说完的阴阳怪气憋了回去。

那双眼瞳是那样的漆黑，好像是鬼魅遗落人间的瞳孔一般。和他对视起来，像是陷入了深不见底的深渊。

“总之……”姜离清了下嗓子，掩饰自己心中一闪而过的恐惧心虚，“这里的一切都不能像是你想象中的发展，你自己好自为之，不要说错了话，连累别人。”

这一次，裴竹仪没有再说话。

他沉默的做着自己手上的活计。

整整一天的时间过去，林白只在傍晚的时候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四周。见到裴竹仪在他身侧，很是留恋的蹭了两下他的手之后，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林白好像是忽然变成了孩童一样，总是在睡觉。

试图用这种方式将自己那岌岌可危的身体补救回来。

只可惜是痴心妄想。

姜离陪着林白的时间很多，孟九安也早就回来，守在外面等着屋子里的吩咐。

从头到尾贴身伺候的就只有裴竹仪一个人。

“好多天了，你不出去，长姐会不会埋怨我啊。”

林白露出了一个褪色的笑，后靠在床上，半睁着眼。

这一次的发病似乎是将少年身上的精气神全都抽离干净，林白总是醒不了多长时间又睡过去。

“母亲知道殿下生病，心中忧虑。我身为人子，留在殿下身边伺候，也是安抚了母亲的心情。”

林白很小声的小了一下。

“是吗？”

“原来不是你想要待在我身边吗？”

裴竹仪手指颤抖，好像是抽筋了一样的疼痛起来。

“我……”

“没关系的。”卧床休息，林白的头发是散乱的，随着林白微微歪头的动作遮盖住了小半张脸，“我知道的，”

裴竹仪疑惑，声音不由自主的跟随了林白的音量。

“殿下知道什么？”

林白的声音有些支支吾吾，说的也有些断断续续。

“都……不喜欢、等着我……死了之后，他们就……”

林白精神不好，总是这边还在说话，那边就已经睡了过去。

眼下正是如此。

林白睡着了，像是一尊金贵的瓷器雕塑那般美好无瑕。

裴竹仪一边帮着林白调整姿势，一边想着林白刚才说的话。

什么等着死了，不喜欢的。

说的是什么？等着太子病故？怎么可能，太子之后还有什么人能够接替皇位，宗室内的孩子还是那样的小，哪怕是要重新培养，也得……

也得要一人监国才行。

监国……

“不这样睡，不这样谁。”林白迷迷糊糊的声音打破了裴竹仪的思绪，林白的病症注定他不能好好的躺着睡觉。

尤其是现在的修养时期，更是要万事小心的看顾着。

裴竹仪刚才走了神，一时间手上的动作快了一点。

林白恐怕是以为要被人放倒，这才连忙抱住了裴竹仪的胳膊。

这种下意识的动作，只会让本就心思复杂的裴竹仪多想。

“外界传言，太子殿下性格顽劣泼辣，可事实上，他这样的而病弱身躯，哪里能够泼辣起来？如此可见，只能是有人在刻意传播。殿下身处深宫之中，日日见到的也都是这些太监宫女……

这样的人看起来不显眼，阴差阳错的，只要是稍微做点事情就能够让太子的行事风格改变。”

裴竹仪把林白哄睡，走了出去。

孟九安守在屏风之外，低着头，像是假人一样。

裴竹仪心知赶不走他，一见面就是如鲠在喉。

只能是装作看不见的样子。

他步伐匆匆，是去找姜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