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湘从陈家回来后，早候着的九红立刻同沈云湘回禀了今日发生的事。

“姑娘，奴婢听厨房那边说，老爷指了薛先生去了芳菲院。”

沈云湘也不意外，只点点头表示知道了，随后由一旁的明月同水碧伺候着盥洗，拆发。

九红想了想又说：“姑娘，这事太太还不知道哩。”

“无妨，明日母亲自然就知道了，今日太晚了，不要再去叨扰母亲了。”

“是。”

等沈云湘梳洗罢，几个丫头各自散去，单留守夜的明月在外陪着。

沈云湘在床上辗转了片刻，怎么都睡不着，心思又转回了成王身上，上一世成王是不是也找过陈家？

可是上一世，在夺嫡之争中，陈家不偏不倚的态度，也说明了陈家并不会倒下成王，今日是她太急了。

想通了这一点，沈云湘幽幽叹了口气，“事不关己，关己则乱。”不过今日这一出意外，倒使得她能顺理成章地实施自己的计划。

如今，陈文清既应下会来提亲，就不会骗她。

她要做的，便是让沈丰饶同老太太也同意这门亲事才是，不过，想到这俩人的势利，沈云湘叹了口气，这事，恐怕还有的磨了。

辗转数次之后，沈云湘终于是睡了过去，次日一大早就听和顺传来了个“好消息。”——齐王殿下愿意在百忙之中抽空见她。

百忙之中？

沈云湘冷笑，她早就收到宁怡的信，知道了那“百忙之中”的临江客还写了新的话本！

扫了眼面前佝偻着传话的和顺，沈云湘一字一句问：“你方才说，他约我去哪儿？”

和顺咽了咽口水，战战兢兢地答话：“主子想请姑娘，在，玉屏画舫小聚。”

沈云湘冷笑了一声，“你家主子的倒是有品味。”

和顺瑟缩了一下，不敢接这话，谁能想到主子约四姑娘去那销金窟啊！

瞧和顺不说话了，沈云湘挥了挥手，不再为难他，“你先退下吧。”

“是。”和顺忙不迭告退。

等和顺退下后，沈云湘忍不住揉了揉额头，齐王，这又是闹哪一出？

玉屏画舫，她自然也是知道了。

早些年间，盛名在外的柳才子，路过清江阁，正遇见烟雨楼里当年一众清倌乘坐画舫划江而过。

柳才子当即写了一首词，其中“枕黄粱，引流觞，久梦不知江南。”说的便是清江阁，而后一句“惊鸿仙，霓裳一曲舞临江。”说的便是烟雨楼的清倌了。

长久来下，同烟雨楼的清倌同乘画舫游江倒成了一件雅事。

只是，沈云湘皱了皱眉，齐王怎地突然约她去画舫了？

烟雨楼里，穿着一身粉红绣花罗衫，下着湖白绉裙的秋霞正待下楼，身后抱着琵琶婢子春桃亦步亦趋地跟着。

忽见前面的秋霞娘子停下来了，忍不住要出声询问，就见面前走过一个身穿浅青色罗衣的面容姣好的女子，微微朝着秋霞颔首。

“有劳秋霞姐姐代怜霜前去赴约了。”

秋霞面色一紧，画好的远山眉也渐渐有些凭空泛起波纹，嘴唇紧闭，没有说话，只是拿眼瞪着来人。

虽是说着多谢，可怜霜的面色却全是倨傲，俩人错身时，怜霜轻蔑一笑，“姐姐不用客气，毕竟姐姐也难得有一次被选中的机会不是，姐姐可得好好把握呐。”

秋霞眼睁得极大，望向怜霜的眸子也淬着寒光，可是说完话的怜霜都也不回，步履款款走远。

“娘子？”

秋霞恶狠狠地瞪着怜霜的背影，心下着实恼怒的紧，可是转念一想，到底还是忍下了，“走吧。”

今日来的都是些显贵公子，虽然这机会是怜霜不要的，她也要去。

一顶软轿停在了南华边上，轿夫出声叫了声，“娘子，到了。”

身后跟着的春桃赶紧上前，扶着秋霞出来，秋霜瞅了眼春桃，春桃了然赶紧付了钱，让轿夫回去了。

见轿夫走了，秋霞整来整衣裳，对春桃道：“把我的琵琶拿来。”

春桃赶紧将琵琶递给秋霞，这才去看湖面上停一只长约四丈，宽约两丈的，高约一丈的画舫。画舫通体红木，船尖翘起，船身上镶嵌着精美的雕花和彩绘，艳丽的颜色与澄澈的湖水交相辉映，一时间照的秋霜有些睁不开眼。

“娘子，这画舫看起来好生富贵。”

秋霞顺着春桃的目光扫了眼，又想起临走前嬷嬷陪笑地说，因着怜霜收到和硕王府的邀请，所以楼里的轿子都要去送怜霜和舞妓，只能委屈她在外自己找轿夫的话。

秋霜忍不住咬紧了后槽牙，半晌才对春桃道，“走吧。”

春桃扶着秋霞上了船，画舫便渐渐开始离开了岸边，朝着湖中划去。秋霜抱着琵琶，莲步轻移，款款而行，身后跟着的春桃也在心地打量着这栋画舫，心下惊叹不已，只见画舫两侧挂着素白窗幔，窗幔前安置着竹椅，茶具，内设屏风，巧妙隔开前后。

“秋霞见过诸位公子。”

听着秋霞同船上人见礼，春桃急急回神，跟着秋霞行礼见过众人，半点不敢抬头。

董霁同裴锦相互对视了一眼，董霁先笑了出来，“哈哈哈，你输了，你说来的必是怜霜姑娘。”

“是我输了。”裴锦也很是干脆承认，“你说吧，你要什么？”

董霁半点也不客套，指着裴锦的腰间，“我要你腰上那玉坠儿。”

裴锦只是笑笑，也不看自己腰间的玉坠，只随手扯下，扔给了董霁，“给你。”

董霁一把接过，顺手挂在了自个腰上。

陪着俩人坐着的其他几人俱是面面相觑，秋霞面上有些难堪，脸上青红交接，眼底淬寒。

最后还是萧行衍开口，请了秋霞坐下。

秋霜抱着琵琶朝着几人一笑，退回到屏风前，随手拨弄试过音后，纤细的手指在琵琶上拨弄起来。

于此同时，画舫的另一端的狭小的舱里，传来了刻意压低过的交谈声。

“啧，这几人里，也就萧行衍还算个人了。”

沈云湘打量了一眼自个身边坐着的，打扮地跟跑堂的一般模样的齐王有些无奈，这唱的又是哪一出？

沈云湘忍不住出声叫了句：“齐王殿下。”

“皇嫂说什么哩，这里哪有什么殿下，在下是宁二。”

沈云湘默默叹了口气，才道：“宁公子今日叫我来就是为了说这个？”

“也不是，宁某主要是想看看四姑娘的心志，”赵叡明斜眼看了眼一身素衣的沈云湘，勾了勾唇，“宁某倒是没有看错四姑娘。”

看看她的心志？

看她会不会有胆子孤身来赴会？

还是看她会不会在众人眼皮底下，同他一道谋划着怎么谋逆？

“殿下眼下可是见着了云湘的诚意？”

“自然，多谢皇嫂。”

沈云湘到底也没信这说辞，瞧齐王刻意装扮成这幅模样，她也看出来齐王应该还有其他打算，索性也不再客套，直接问了出来。

“宁公子不妨说说，为何要云湘来看这出戏？”

见沈云湘不叫他殿下，赵叡明也不再兜圈子，反问：“四姑娘觉着，这董霁同裴锦究竟是何关系？”